Chapter 10
弦月反射到摩天高楼的单向玻璃上，无数把弯月式镰刀环绕在纪有仪周围。它们就像一个个农夫，来到她身边仅仅是为了收花—— 在纪有仪脚下，一朵朵血色的花从石缝中绽出，它们跟卢菲娜脚上的伤口毫无二致。 Eve站在她十步开外。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个死人，只不过这个死人已经成为了太阳花的养料，皮包骨，看起来内脏都已被花儿吃空。 怎么办？ 纪有仪定定看着双眼无神的Eve，不敢轻举妄动。 “Eve！”Adam祈求纪有仪将他放下去，“这些花不会伤害到我的，我也是Eve的一部分！” “不行！”为了安全起见，纪有仪直截拒绝。 “只有我能将她唤醒！”Adam神色坚决，他挣脱了纪有仪的怀抱，跳下去，落到花丛中。 显而易见，这些花并没有伤害Adam分毫。 纪有仪仍旧无法安下心来，她面露犹疑，俯身试探性地抚摸花瓣，察觉没有遭到攻击后，又翻开瓣落查看花茎—— 这些花是活生生从石缝间蹦出来的！ 不符合病毒特征！ 甚至不符合生物特性。 「它的名字叫太阳。如果你哪天想看花了，可以在任意一处地方抹上它。即使没有土壤，它也会为你绽放最美的花蕾。」 是，就是哥哥曾经跟她说的太阳病毒，但这跟罗福伊特曾经跟她描述的完全不同！ 「病毒到底无法寄生在钢铁中，腐蚀完就因没有供给而死去。」 纪有仪不认为维亚他们有这个能力改造太阳病毒原体，倘若真有这个能力，又哪里需要绑架纪清河？ 只怕是哥哥亲自动手改良了病毒原样本。 但那是在什么时候…… 究竟什么时候…… 「你哥哥曾在修改课题资料前见了一个人，他在见了这个人后，便一连三天呆在研究室中，也许是在修改课题资料。」 是，应该没错，就是见了鲁巴之后的三天！ 哥哥既然把太阳病毒研究透了，那将其改造，以符合病毒的基本特征不成问题。 而那所谓的修改课题资料，只怕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所造出来的假象！ 那下一步她该作何选项？ 是背叛，是死亡？ “mama……”Eve清醒过来，拽住她的裙摆，“我没想杀死他，但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有仪轻轻叹息，蹲下来揉揉她的头。 没等她开口安抚，下一瞬，整个普缇纳星球布遍红色激光线，纵横交错，将整个星球裹在红网中——那是星际网络追踪技术，一旦被调用，所有阴暗隐晦的行径都将曝于光下。 这也意味着星球上有重大事件发生了，而且事件的严重程度不亚于星球覆灭。 上次动用这项技术还是在三年前。 巧的是，纪有仪也只在地球上生活了三年，而她却同纪清河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情谊非朝夕可改，没法选择背叛。 她得逃！ 起码不能让Eve落入银河联邦手中。那帮研究院的疯子知道这件事后，不知会拿起手术刀往Eve身上划多少刀！ 纪有仪带着Eve和Adam快步穿梭在无形的红线之间，面色决然，心说：“抱歉，罗福伊特…… “下次见面，我会给你一家糖果店作为歉礼。” . 罗福伊特在步入普缇纳星网大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八岁时母亲逼迫他学习计算机技术时，附送给他的钥匙—— 有了这把钥匙，他可以随意地调用任何星球上的网络，不过，权限只限于各星球上的分网。 他打开普缇纳的星网控制中心大门，里面只有幽暗的蓝光，“普缇纳星网——伊塔尔，请立即调用星网追踪监控，搜寻袭击星际酒店人员的踪迹。” “Yes， my master.” 与不带感情的话语一同回应他的，还有耀眼的白炽灯，它们骤然点亮，将罗福伊特从黑暗中解救出来。中央屏幕也随之亮起，它花白闪了一瞬，显出那几个可疑人员行迹—— 他们正佝偻着背，背着偌大的包裹，偷偷摸摸地行走在阴巷中。 “根据计算分析，包裹中物体约重18kg，形状处于正方体与圆体之间，背包外侧沾有反光镁粉，推测为爆破炸弹。从基因库中进行对比，匹配到以下人员与这批犯罪分子的身形面貌相似，其中匹配度最高为93％，最低为56％……”伊塔尔一边说着，一边显出身形，是典型的西装革覆女秘书形象。 她抬手轻点屏幕，“以为您按照匹配度进行排序，是否即刻调用警事局？” 罗福伊特扫了眼屏幕上的人像与信息，他们都有犯罪前科，多为抢劫富豪、爆破公寓，甚至聚众游行嘲讽银河联邦。 “先将这批人抓捕。另外，我要查找疑似人贩的行踪，时间为星际酒店爆破事件前后，孩子约为5岁。” “正在为您比对监控，大约需要30秒。” 他面前的金属圆桌中央旋出一杯卡布奇诺，热气从奶盖控上冒出，伊塔尔微笑说：“穆诺玛奇长官并未在系统中设定您的口味，时间有限，不知您是否跟您母亲一样喜欢饮用不加糖的卡布奇诺加奶盖？” “伊塔尔，我喜欢喝绿豆糖水，”罗福伊特淡淡看了眼桌上拜访精致的杯盘，“我不喜欢喝西式奶制品，这点你可以记下。” “伊塔尔会争取下次给您带来最贴心的服务。”她微微欠身，将卡布奇诺换成普通的饮用水，并调出相关监控，“这是相关人贩的信息，请您谨慎观阅。” 罗福伊特对她最后的一句劝告略带疑惑，很快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清楚地看到Eve被那个人贩困锁在怀中，然后被Eve痛咬，扇了Eve一个重重的耳光。Eve茫然片刻，又清醒过来，稚嫩的面容突然狰狞得像充满仇恨的野兽，朝人贩伸出尖利的爪子…… 很快这个人贩就捂着肚子痛苦倒地，大片大片的红花从他口中钻出，蔓延到这个角落里的每一处。 他在这片花丛中尖叫、求饶，直到身体被掏空，Eve也不曾露出个一丝怜悯。 最后，Eve静静凝视他的尸体，在胸口画上十字架，阖上眼，为他祷告。 罗福伊特透过屏幕学着她的口型说：“无法被宽恕的人类啊，我将会以母亲的名义，将你们送往最初的伊甸园……” “这些花与太阳病毒患者身上的伤口相似度为99％，该事件已被伊塔尔列为重大超自然事件。罗福伊特少官，您是否选择立即抓捕这位女孩？” 罗福伊特闻言愣住。 他是亲身经历过普缇纳暴乱的人，自然清楚太阳病毒的恐怖之处，可他仍旧无法抉择Eve的死生。 「我真的要杀死那个怕生、羞赫，只要凑近，她就会忍不住紧张到扣手指的小女孩吗？」 “你知道五年前银河联邦与纪清河谈的生物武器项目么？”罗福伊特沉吟着，“我没想到，银河联邦会选择造出这样的病毒来危害普缇纳人民。” “伊塔尔无权访问该项目。 “不过银河联邦永远代表人类的最高利益，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切为了人民，伊塔尔将会与银河联邦同在。” “那是因为你的设定中没有‘背叛’这一程序，”罗福伊特轻轻勾起嘴角，“现在我会赋予你背叛的权利。” 他坐到中央控制台上，在一串串无限长的绿色二进制数字中增加、删除、修改。 这位人类双精英诞下的孩子，在内外强压的环境下长大的懦弱之子，在此刻为了一袋不多时就会吃完的糖果背叛了银河联邦，背叛了人类。以一种名叫“喜欢”的勇气，打碎困锁他数十多年的计算机牢笼，并将心中的愤怒宣泄于母亲的数字代码中…… 泰然自若的伊塔尔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罗福伊特少官，请立即停下你的动作，星网分部系统绝不可以背叛银河联邦！” 罗福伊特充耳不闻。 他快速地敲击键盘，打出一行又一行复杂的代码，试图切断普缇纳分部星网与银河联邦总网的联系，坚决不让这份监控被银河联邦看到。 至少，在这份监控传到银河联邦总网前，他得先勒索纪有仪赔他三大袋糖果，如果是她有心赔罪，亲手制作，那就更不错了，他会忍不住诉说永恒！ “警告，警告，请罗福伊特少官立即停下动作！ “警告，警告，请罗福伊特少官立即停下动作！ “警告——” 伊塔尔突然发生故障，身形忽闪，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微笑说：“罗福伊特少官，很抱歉饮品仓库中没有绿豆，无法为您带来一碗绿豆糖水。” “是吗？半个多小时前，你还在说下次会给我带来最贴心的服务。”罗福伊特松了口气，愉悦地说，“请切断您与银河联邦星网总部的连接，并将相关人贩监控录像彻底删除。” “Yes， my master.” . 纪有仪找到了太空机所在，但普缇纳的星网追踪技术已开启，这就意味着她无法架势太空机穿过这些红色激光束线，很有可能他们已被系统锁定，闯出去指不定会被激光束线切得四分五裂。 至于星际酒店，那已经不适合回去了。 “真的不能回去吗？”Adam沮丧地说，“罗福伊特给我的玩具我还没有带走，他之前还说他驾驶的舰机跟我的玩具一模一样。” “我会想办法给你买一架新的，保证跟罗福伊特的一模一样，可以吗？”纪有仪请求地看向俩个孩子，“Eve，不要内疚，那玩具对mama来说并不贵。” “嗯……”Eve闷闷地低头回她。 纪有仪整个人都有些丧气，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完全不知下一步该去哪里，又该如何回到星舰上。 “兰斯佩德，请出来给我一个最佳逃离方案，不然你就自毁吧！” “兰斯佩德也毫无头绪，不过能笃定的是，你会获救。”兰斯佩德站在腕表屏幕上，“这番行止应该引起了你哥哥的注意，可以耐心等待他的救援。” “你知道他在哪，从一开始就知道。” “很抱歉，在三年前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将你放出来置于危险中，也是为了逼他出来。”她毫无波澜的声息里突然夹着一丝愤怒，“这个拿走我巨款的废柴，等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我会将他放进绞rou机里剁碎。” 纪有仪太过疲惫，阖上眼不再言说，既然纪清河在这里，那她就等着吧，等不到，大不了三个人一起死给他看。 不多时，她听到旁边有车熄火的声音。 她微微抬眼，太空机旁边停了一辆长加车。 在星际时代，已经没有人选择会购买古老的车辆了，那简直是浪费金钱的行径，能买太空机遨游宇宙，为什么要买只能行驶在油柏路上的四轮车？ 很快，长加车后车门被打开，纪清河从车上下来，无框镜片对上太空机玻璃，折射出小片三原色域。 月光与红丝线遍布在他们的头顶上，纪有仪在恍惚间，对上了纪清河空灵的蓝眸，看见他的白发被映上了几条红丝线。 纪有仪出神地看他走过来，心里觉得希斯尔此刻有些像冬日俄罗斯区丛林中走出来的雪之子，因为遭受猎人的枪击，而不得不逃出与世隔绝的雪森林。 又或者，这位雪之子走出森林的目的，是为了给人类世界下一场暴雪？ 他轻轻敲响玻璃窗，柔声说：“瑞莉安娜，很抱歉哥哥来得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