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书屋 - 言情小说 - 【GB】和金主大人相爱相杀的那些年在线阅读 - Chapter 16 柠檬树草

Chapter 16 柠檬树草

    言川这里有24小时随候的家政服务,收拾行李箱庭的事倒不用我cao心。

    说是家政,鉴于这个日理万机的工作狂魔平时就像台连轴转不停摆的机器,国内国外满世界打转,落脚最多的地方不是办公室就是飞机舱座,根本不常回来,从前家政也只是定期来打扫卫生。

    因为脚伤的缘故,这段时间的行程通告都暂且搁置,童画告知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给我发了好几个同情的表情包,过了几秒后又尽数撤回,神秘兮兮对接头暗号似的问:大鱼这是咬钩了?

    我问:什么大鱼?

    她回:还蒙我呢,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合着是早就生米煮成熟饭,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直接登堂入室,玩得实在是高,小的心服口服。

    这修的是哪门子道度的又是哪门子仓,我啼笑皆非,暗猜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没多问。

    草草用完早餐,我不愿窝在扶手椅里无聊躺尸,起身晃去了玻璃天顶的露台。

    露台南边是一小片玻璃制的温室花房,养了不少花草,我心事重重逛进去,意外发现去年送给言川的生日礼物——几丛朱丽叶玫瑰也在其中,用木栅栏特地圈了一块地养着,此时正值含蕊时节。

    这个法子还是童画提的,她的逻辑是:对言川这类人而言,送任何新奇事物都已稀松平常不足挂齿,指不定哪天就束之高阁,不如整些需要费心照料的东西,譬如花草盆栽这类,时不时要人侍弄养护一番倍有存在感,我听后当即就被她说服。

    给金主大人的东西自然不能怠慢,要挑就挑最好的,我几乎翻遍国内外各大花草庄园的官网,千挑万选订下这玫瑰品种中的“珠穆朗玛峰”,价格和它的品种一样也堪称同品珠峰。

    那时的心思现在早已不大记得,付账下单的时候倒是豪气万千,真正收到时却直接傻了眼。

    不为别的,就为这花的培育条件过分挑剔,对光照、水分、温度都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需经专人看护。

    合着我整这么出送的不是礼物,而是位祖宗。

    万幸最后将花摆到言川面前时,他并没表现出什么烦怠的样子,抬手一挥很是干脆利落地收下,戏侃我百八十年不见得一次的财大气粗。

    我连连摆手,非常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以前有古人赠花博美人一笑,今天我也算千金送花博言总一乐嘛。

    别的不说,他当时笑起来的模样真是晃眼,比起这几十重瓣雕饰的切花玫瑰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语说的千金买一笑真不是毫无道理。

    我着实没想到这花时至今日还好好地养着,就冲言川对无用之物弃若敝屣的三分钟热度,本以为它们早不知被他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让虫蛀了,反正送他年年礼盒堆叠如山,送花的更是不在少数,也不差我这几朵。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花和他简直相配无比,一样的矜美带刺,寻常人触碰不得。

    这样行也无聊,坐也无聊消磨了大半日,本想中午打个电话督促人几句好好吃饭,结果手机一直提示忙音。

    我估摸着他身边那几位行事靠谱,应该是能把人看顾牢的,也就不再执着拨下去,索性叼了根波板糖坐进放映室里,打算借电影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翻找影库时,偶然看到一部很多年前看过的电影,《爱乐之城》,仔细算算已经十余年没有重温过。

    平时大多都是在跑通告接代言参加各种典礼和慈善晚宴,已经很少有这样闲暇的时间能静心坐下来看完一部电影。

    十多年前的情人节和祁叙坐在电影院里时,我们身边坐了另一对情侣,影片最后的无声蒙太奇片段放映完毕后,情侣中的那个女孩为影片里男女主爱而不得的感情哭的稀里哗啦,搂着男朋友的脖子不肯撒手。

    那段时间我深受各类武侠小说浸染,喜欢快意恩仇,诗酒江湖的故事,尤其酷爱英姿飒爽爱憎分明的恣意侠女,把手里捧着爆米花吃得吧唧响,内心十分看不上这种哭哭啼啼的矫柔姿态。

    在我心中真女人当如古龙笔下的风四娘,骑最快的马,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侠女怎么会为情所困呢?她们永远洒脱随风,来去自如。

    只是那时我还不明白,那句“骑最快的马,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紧接着的下一句就是“可她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一个人”。

    影片的画面定格在幻想结束后灯光昏暗的舞台,男主角坐在钢琴前的侧影静默而哀伤。

    当年的我用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捏了下祁叙,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同他说:“你觉不觉得你和塞巴斯蒂安很像?你看你们都能把钢琴弹的这么深情,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可是在他的心中真正的听众其实只有米娅一个人,”他立即懂得我的意思,反手回扣着我的掌心,漆黑的眼睛在暗幕下灼然发亮,“你会是我唯一的米娅吗?”

    我给他的答案是一个落在唇角边小心翼翼的吻。

    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将回忆惊醒,一条新闻弹窗跳入眼帘:新落幕的ICPC国际钢琴大赛冠军今日揭晓,最年轻的蝉联者名至实归。十年爱情长跑修成正果,钢琴才子情归何处?

    我按灭屏幕的手阴差阳错地一抖,误点到链接上。

    那是一段采访视频。

    视频中的人身穿纯白的燕尾礼服,胸前别一枚紫色的薰衣草胸针,背头梳得漂亮齐整,露出美好的眉目。

    他面对镜头微笑,侃侃而谈,谈论音乐,谈论钢琴,神色温和地接下褒奖,不染尘垢的模样一如往昔。

    有首歌里唱得没错,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可即使是冷酷如许的时间也会对有的人格外容情。

    视频里主持人的话头说着说着就转向没营养的情感话题,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否有想过将这首曲子献给某个特别的人。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有,语气笃定而无半分犹豫,说着就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恍如少年般的青涩。

    “这首曲子我只想弹给一个人听,”他的手指按上琴键,眼神似水波温柔动人,“献给我的米娅。”

    我顺手就将屏幕按灭。

    银屏投下的光尘如粉扑上的细灰,在没有光亮布及的阴影里,站着十八岁的祁叙,没有声息,只是个幻觉般安静的虚影。

    一片悄然无声的黑暗中,他福至心灵地转过身,温柔含笑的少年郎,清澈悠长的眸光是透明如水的栀子花,一簇簇怒放后一簇簇凋谢,潺潺的琴音倾泻下来,像一场比七彩泡泡还要轻盈的梦境。

    我十六岁时,尚且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女。

    那一年某家品牌打出一条风靡一时的广告营销标语——“每个女孩在少女时代都会爱上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

    春天时走在大街上,无端多了许多穿白衬衣的男孩,手臂挽着笑靥如花的女孩,步履轻灵走路带风。

    十六岁的生日我许了两个愿望,第一是希望在暑假两个月里瘦到一百斤以内,能刚好穿进经典款红色木耳边连衣裙里。

    第二则是希望找一个穿白衬衫顶好看的男生做我男朋友,当然,如果这个人是祁叙那更是再好不过。

    我对他的觊觎之心由来已久,大概从他第一次从我身边途经,那一声轻轻柔柔的“不好意思,同学,借过一下”过于直击心灵要害,白衬衣上暖棉的馥奇调清新如阳光亲吻露水。

    耳机里的歌曲恰好播到“身穿白衬衫的少年,像风一样路过,我希望他为我驻足,我希望他是我的”。

    摘下耳机后,我的少女情怀前所未有地泛滥高涨,自觉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一春,暗地里发誓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他一定会被我收入囊中。

    在我就读的那所以国际高中里,祁叙算是名头极大的那一类,围绕他的传闻有很多。

    名人嘛,总有些风言风语缠身,除了惹眼的长相与成绩还有他令人称道的音乐天赋之外,传得最多的是他的身世以及他母亲和言氏当家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

    据说这位言先生为了迎他们母子进入言家不惜和老丈人大动干戈,正闹得不可开交,给八卦小报贡献了不少谈资,是舆论的中心焦点。

    有夸他深情不悔平步青云后仍不忘旧情,也有将他批得狗血喷头,说他当初装作深情款款入赘言家只为上位,将言氏千金逼得香消玉殒后一对狗男女企图里应外合谋取言氏家业,一时间各类流言甚嚣尘上。

    当然,那时我眼中半点没装下这些阴谋阳谋,心思全都地被祁叙这个人占据,和所有春心荡漾的同龄女生挤在教室外狭长的走道里,撑着下巴悄悄观望那个坐在松树底下纤秀的背影。

    苏格兰调的格子衬衣搭藏蓝线衫,袖口齐整地挽着,弯弯绕绕的耳机线从胸前延伸进衣袋,在思考时,手指会无意识地轻轻在石阶上敲敲点点,通透好看的指尖在阳光下有着珍珠般莹润的底色。

    我的少女时代没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惊天伟业,见到祁叙便犹如干渴之人得见绿洲,一头栽进爱河。

    起初是从他人那里打探情报,再三问得他每周四下午都会在音乐部琴室逗留。

    在我第十次物色好时机,有意无意穿着裙摆火红大开大合的连衣裙,蹬着方跟小皮鞋招摇荡过琴室门口,他柔声将我叫住。

    我心头一颤。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我应该惊起却回头,给他留下一个飘飘远去引无限遐想的背影,最好惊艳到让人一见难忘,从此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但这个计划在实施过程中出了岔子,我着急忙慌间把裙边勾进了花枝里,低头整理的时候,头发也随之和枝叶纠缠不清。

    琴房窗前有一树白樱,微风细细,摇落一枝碎雪,他在纷纷花雨里越走越近,将我遗落在地上的丝巾拾起递过来,声音也像花雨般润泽柔亮:

    “同学,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是对钢琴很感兴趣吗?”

    我的姿势卡在半空中,一边拨弄着被花枝勾缠成花姑子的头发,一边抿着唇角回给他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这个表情管理在脑海里构想过许多回,不能太露骨会把人给吓到也不能太露怯会显得很傻帽,我僵硬地将嘴角的弧度调整到一个介于二者之间的位置,用矜持的口吻问他,“对弹钢琴的人感兴趣,也可以吗?”

    阳光如柔软的尘屑洒落,他清澈的目光是光河里最明亮的那盏灯枝,将我的心怦然照开朵朵花来。

    这场以一条丝巾为开头的拉锯持续到一个月后,他终于发现我对钢琴除了能分清琴键黑白之外一窍不通,是个不折不扣的音乐白痴。

    彼时我倚靠在三角钢琴盖上,丧气地用手指叩动琴键,十分惭愧地同他哀叹:“你说咱们这要是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浪费,好端端的音乐天才基因,让我匀掉一半,这不得拉低平均值?”

    “不会。”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向他看过去,“什么?”

    “不会浪费的,”他轻声说,声音堪比寂静的空气里啪嗒绽开的一个花骨朵。

    我的手敲乱了一个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我想多了。”

    这下他半掩在格纹围巾下的耳朵尖微微红了,眼睛却亮如天上星子,“那我只好努力一点,把你缺少的那一半也补上吧。”

    那一瞬间星辰垂曳而下,引力拉扯潮汐,仿佛有漫天星雨砸在心头,绽放成簇簇绚烂的烟花,他用那双远胜繁星的眼睛看着我。

    我知道我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接下来,他将对我笑,然后我们会有一个甜蜜的吻,和千百年来所有爱情佳话那样迎来happily ever after的尾声。在我贫瘠如斯不足称道的前十六年生命里,恐怕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妙快乐的时刻。

    唯一不足的是,这场焰火盛放在白日里,只有白光,没有璀璨,不合时宜,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