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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紫藍蝴蝶(8)

    

第二章 紫藍蝴蝶(8)



    白桐鎮。

    徐丹穎直到下車都還想不透自己為何和程尋重新聯繫,她看著手機多出來的聯絡方式,總覺得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去了一趟廁所,擦去腿間的濕潤,發現程尋在她脖子上又留了痕跡,她只好扯下髮圈,用頭髮遮住。

    車站外是前些年說要拓展地方觀光而鋪好的彩色石磚塊,冰冷的空氣染著土壤味,老舊的街道,白板紅字的小攤販。

    什麼都沒變,卻也什麼都變了。

    從有記憶以來,徐丹穎就在這個鄉鎮生活,依山靠海,以及滿遍的桐花。

    徐林昭是徐丹穎的奶奶,爺爺徐風在徐丹穎上大學那年高齡病逝了,心臟衰竭,算得上是喜喪,可是徐丹穎還是好難過。

    愛她的人,又走了一個。

    鄉鎮不大,街坊鄰居皆熟識,前來接客的司機大哥一眼就認出徐丹穎來,「回來了啊,怎麼愈來愈漂亮了。」徐丹穎笑著說沒有。「這次也是自己一個人啊?妳爸呢?」

    「醫院很忙。」

    司機大哥感嘆,「妳奶奶這輩子也算值了,兒子出息,孫女漂亮還孝順,後半生可以說是無憂無慮。」

    徐丹穎沒應聲,視線落在開了滿山坡的野薑花。「叔叔,你可以停一下車嗎?」

    司機大哥應聲緩下車速,徐丹穎開了車門,一腳踩進泥壤,她徒手摘了兩三束薑花,花朵的馨香沾滿了鼻尖。她順手脫了毛衣,將野薑花包在裡頭怕弄髒司機的車。

    司機大哥自後照鏡看她一眼,意外發現她脖子上的痕跡,在徐丹穎看過來之前倉促的轉開目光,開動車子。「才多久沒回來而已,怎麼就跟觀光客似的。」

    「想順路去看我媽。」

    在這裡,徐丹穎沒有秘密,這個城鎮的所有人都知道,徐家那位漂亮的太太生下女兒沒幾年就過世了。

    「差點忘了,妳媽最喜歡野薑花了。」

    徐丹穎碰了碰懷中的乳白色花瓣,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清楚真實度,只是身邊的人都這麼說,她也就跟著信了。

    司機大哥忽然感嘆,「這幾年來這的遊客是變多了,生意確實不錯,就是環境也變糟糕了,推這政策也不知道是好還不好。以前習以為常的風景,現在每天都在少,真怕十年後這裡也什麼都不剩了。」

    徐丹穎看向車窗外轉瞬而逝的綠意,「可是人總得活下去。」

    所以必須破壞一些東西。

    徐丹穎下了車,聽見門口有動靜的大黑齜牙咧嘴的自後廚房跑出來吠叫,看清是徐丹穎後,尾巴立即搖成了螺旋狀。

    徐丹穎摸摸牠的腦袋,「奶奶呢?」

    眼前是一棟矮房,石泥磚瓦,牆上有著年歲的裂痕,外頭安置著簡陋的洗手槽,連接山上流下來的清水。

    徐林昭住的地方人煙稀少,附近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剩下的都是草林樹間,平時遊客也不會來這裡,生活清幽安靜。

    徐風去世後,徐明遠勸過她搬去和他們一起住。

    「你們一個一個都不在家,我去住有意思嗎?我一個人在這生活了大半輩子,比去你們那更舒適。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也不是住你們那,就能活得比較久。」

    徐丹穎自小和兩老生活,知道她的性子,反而轉頭說服徐明遠。

    都市雖繁華,卻也空洞。

    徐明遠當時冷看她一眼,轉頭對徐林昭說:「媽,妳要是改變主意隨時跟我說。」

    之後,徐丹穎一有空就自己搭車回來陪她,路途奔波,徐林昭讓她久久來一次就好。她總說沒事,這裡才是個家。

    她伸手去推門,餘暉落了滿屋,空氣漂浮著徐林昭長年用來揉腰的涼藥味,和熱騰騰的白米香。

    儘管沒人在家,卻滿屋子溫馨。

    徐丹穎放下行李,抱著野薑花往山裡走去。

    冬日夜色降得快,徐丹穎最後在一片山林中找到那塊刻著名字的小石碑——溫桐。看似隨意的安放,卻是這座城鎮最後收起光的地方,她將手上的野薑花放在石碑前,雙手合十的站在她面前。

    「媽。」

    「對不起,中秋節時沒能來看妳。」

    她想了想,「我跟爸??還好。他一直都很努力工作,救了很多被疾病纏身的人,也讓我和奶奶過著無憂的生活。他忙完就來看妳了,妳千萬別生他的氣。」

    徐丹穎在石碑面前站了一下,低下頭便瞄見程尋留的那塊紅印,她下意識的揉了幾下反而弄巧成拙。她有些氣惱,最後喃喃自語道,「媽,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讓我不知道如何定義好壞的人。」不確定該逃,還是留下。

    到家時,屋內一片燈火通明,後院冒著白騰騰的煙。

    大黑叫了幾聲,屋內馬上傳來徐林昭的聲音:「丹丹回來啦!」

    徐丹穎展顏朝老人家跑去,徐林昭站在玄關,有一瞬間似乎看見了二十多歲穿著白裙的溫桐,氣質乾淨的像是盛放的桐花。

    當時徐林昭第一次見她,「溫桐,妳爸媽這名字取得真好。」

    「奶奶!」

    「累不累啊?」

    「不累,我喜歡坐車。」

    徐林昭笑著說她傻。

    她八十多歲了,除了上了年紀的老毛病,面目倒是神采奕奕,這是徐丹穎佩服的地方,她偶爾在徐林昭拍背哄她睡時有感而發,「希望我老了也跟妳一樣有活力。」

    「我們徐家啊,各個基因好,身強體壯,妳看妳爺爺不也活到快九十嗎?妳是徐家人一定也能長命百歲。」

    但溫桐不是。

    「嗯。」

    徐林昭見她隻身回來,默默嘆了口氣,見孫女笑得開心也不想破壞氣氛,抬手拍她肩,「奶奶可是從早上就燉了雞等妳回來,還煮了妳最愛的鮮魚湯。開飯吧,涼了就不好。」

    當晚,徐丹穎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飯,飯後徐林昭還切了蘋果,她肚皮都圓了。

    徐林昭在壁爐內放了木材添暖,徐丹穎懶洋洋的趴在地毯上玩拼圖,而大黑就在一旁甩著尾巴搗亂。

    在山上這幾天,徐丹穎睡得很好。清晨就陪著徐林昭到農田幫忙,下午祖孫就一起睡回籠覺,日子太愜意了。

    回校當天,徐丹穎也是清晨就醒,嚷著不想回學校,徐林昭笑她孩子氣,說歸說,她還是老實的收行李,期盼寒假快點來。

    搭車的前幾個小時,徐丹穎的例行公事還有一項——替大黑洗澡。

    徐林昭終究是上了年紀,沒有力氣追著大黑跑,都是徐丹穎代勞。

    大黑是一條上了年紀的長毛土狗,知道徐丹穎走之前一定會壓著牠洗澡,當天就躲得不見縱影,徐丹穎花了半小時才逮住牠。

    「洗了澡,身體乾淨了才有朋友找你玩啊。你不是喜歡上面那戶人家的小白狗,你這麼髒,人家肯定不理你。」

    同時,徐林昭從屋內拿著她的手機走出來。「丹啊,你的手機響了。」

    徐丹穎皺眉,平時除了程恩渝沒人會打給她,不過這一大清早,夜貓子估計才剛睡去沒多久,她擔心發生什麼事,連忙接過手機。

    「喂?怎麼了嗎?」她柔聲帶笑,用肩膀夾著手機,另一手搓著大黑的毛,習以為常的問,「這麼早打來,是不是還沒睡?」

    見對方遲遲沒說話,她打趣,「還是我不在,想我了?」

    對方沉靜幾秒,話筒傳來哼笑聲,「想,想得一夜都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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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桐镇。

    徐丹颖直到下车都还想不透自己为何和程寻重新联繫,她看着手机多出来的联络方式,总觉得事情会一發不可收拾。

    她去了一趟厕所,擦去腿间的湿润,發现程寻在她脖子上又留了痕迹,她只好扯下髮圈,用头髮遮住。

    车站外是前些年说要拓展地方观光而铺好的彩色石砖块,冰冷的空气染着土壤味,老旧的街道,白板红字的小摊贩。

    什麽都没变,却也什麽都变了。

    从有记忆以来,徐丹颖就在这个乡镇生活,依山靠海,以及满遍的桐花。

    徐林昭是徐丹颖的奶奶,爷爷徐风在徐丹颖上大学那年高龄病逝了,心脏衰竭,算得上是喜丧,可是徐丹颖还是好难过。

    爱她的人,又走了一个。

    乡镇不大,街坊邻居皆熟识,前来接客的司机大哥一眼就认出徐丹颖来,「回来了啊,怎麽愈来愈漂亮了。」徐丹颖笑着说没有。「这次也是自己一个人啊?妳爸呢?」

    「医院很忙。」

    司机大哥感叹,「妳奶奶这辈子也算值了,儿子出息,孙女漂亮还孝顺,后半生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徐丹颖没应声,视线落在开了满山坡的野薑花。「叔叔,你可以停一下车吗?」

    司机大哥应声缓下车速,徐丹颖开了车门,一脚踩进泥壤,她徒手摘了两三束薑花,花朵的馨香沾满了鼻尖。她顺手脱了毛衣,将野薑花包在裡头怕弄髒司机的车。

    司机大哥自后照镜看她一眼,意外發现她脖子上的痕迹,在徐丹颖看过来之前仓促的转开目光,开动车子。「才多久没回来而已,怎麽就跟观光客似的。」

    「想顺路去看我妈。」

    在这裡,徐丹颖没有秘密,这个城镇的所有人都知道,徐家那位漂亮的太太生下女儿没几年就过世了。

    「差点忘了,妳妈最喜欢野薑花了。」

    徐丹颖碰了碰怀中的乳白色花瓣,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清楚真实度,只是身边的人都这麽说,她也就跟着信了。

    司机大哥忽然感叹,「这几年来这的游客是变多了,生意确实不错,就是环境也变糟糕了,推这政策也不知道是好还不好。以前习以为常的风景,现在每天都在少,真怕十年后这裡也什麽都不剩了。」

    徐丹颖看向车窗外转瞬而逝的绿意,「可是人总得活下去。」

    所以必须破坏一些东西。

    徐丹颖下了车,听见门口有动静的大黑龇牙咧嘴的自后厨房跑出来吠叫,看清是徐丹颖后,尾巴立即摇成了螺旋状。

    徐丹颖摸摸牠的脑袋,「奶奶呢?」

    眼前是一栋矮房,石泥砖瓦,牆上有着年岁的裂痕,外头安置着简陋的洗手槽,连接山上流下来的清水。

    徐林昭住的地方人烟稀少,附近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剩下的都是草林树间,平时游客也不会来这裡,生活清幽安静。

    徐风去世后,徐明远劝过她搬去和他们一起住。

    「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在家,我去住有意思吗?我一个人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比去你们那更舒适。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也不是住你们那,就能活得比较久。」

    徐丹颖自小和两老生活,知道她的性子,反而转头说服徐明远。

    都市虽繁华,却也空洞。

    徐明远当时冷看她一眼,转头对徐林昭说:「妈,妳要是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说。」

    之后,徐丹颖一有空就自己搭车回来陪她,路途奔波,徐林昭让她久久来一次就好。她总说没事,这裡才是个家。

    她伸手去推门,馀晖落了满屋,空气漂浮着徐林昭长年用来揉腰的凉药味,和热腾腾的白米香。

    儘管没人在家,却满屋子温馨。

    徐丹颖放下行李,抱着野薑花往山裡走去。

    冬日夜色降得快,徐丹颖最后在一片山林中找到那块刻着名字的小石碑——温桐。看似随意的安放,却是这座城镇最后收起光的地方,她将手上的野薑花放在石碑前,双手合十的站在她面前。

    「妈。」

    「对不起,中秋节时没能来看妳。」

    她想了想,「我跟爸??还好。他一直都很努力工作,救了很多被疾病缠身的人,也让我和奶奶过着无忧的生活。他忙完就来看妳了,妳千万别生他的气。」

    徐丹颖在石碑面前站了一下,低下头便瞄见程寻留的那块红印,她下意识的揉了几下反而弄巧成拙。她有些气恼,最后喃喃自语道,「妈,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不知道如何定义好坏的人。」不确定该逃,还是留下。

    到家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后院冒着白腾腾的烟。

    大黑叫了几声,屋内马上传来徐林昭的声音:「丹丹回来啦!」

    徐丹颖展颜朝老人家跑去,徐林昭站在玄关,有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二十多岁穿着白裙的温桐,气质乾淨的像是盛放的桐花。

    当时徐林昭第一次见她,「温桐,妳爸妈这名字取得真好。」

    「奶奶!」

    「累不累啊?」

    「不累,我喜欢坐车。」

    徐林昭笑着说她傻。

    她八十多岁了,除了上了年纪的老毛病,面目倒是神采奕奕,这是徐丹颖佩服的地方,她偶尔在徐林昭拍背哄她睡时有感而發,「希望我老了也跟妳一样有活力。」

    「我们徐家啊,各个基因好,身强体壮,妳看妳爷爷不也活到快九十吗?妳是徐家人一定也能长命百岁。」

    但温桐不是。

    「嗯。」

    徐林昭见她隻身回来,默默叹了口气,见孙女笑得开心也不想破坏气氛,抬手拍她肩,「奶奶可是从早上就炖了鸡等妳回来,还煮了妳最爱的鲜鱼汤。开饭吧,凉了就不好。」

    当晚,徐丹颖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饭后徐林昭还切了苹果,她肚皮都圆了。

    徐林昭在壁炉内放了木材添暖,徐丹颖懒洋洋的趴在地毯上玩拼图,而大黑就在一旁甩着尾巴捣乱。

    在山上这几天,徐丹颖睡得很好。清晨就陪着徐林昭到农田帮忙,下午祖孙就一起睡回笼觉,日子太惬意了。

    回校当天,徐丹颖也是清晨就醒,嚷着不想回学校,徐林昭笑她孩子气,说归说,她还是老实的收行李,期盼寒假快点来。

    搭车的前几个小时,徐丹颖的例行公事还有一项——替大黑洗澡。

    徐林昭终究是上了年纪,没有力气追着大黑跑,都是徐丹颖代劳。

    大黑是一条上了年纪的长毛土狗,知道徐丹颖走之前一定会压着牠洗澡,当天就躲得不见纵影,徐丹颖花了半小时才逮住牠。

    「洗了澡,身体乾淨了才有朋友找你玩啊。你不是喜欢上面那户人家的小白狗,你这麽髒,人家肯定不理你。」

    同时,徐林昭从屋内拿着她的手机走出来。「丹啊,你的手机响了。」

    徐丹颖皱眉,平时除了程恩渝没人会打给她,不过这一大清早,夜猫子估计才刚睡去没多久,她担心發生什麽事,连忙接过手机。

    「喂?怎麽了吗?」她柔声带笑,用肩膀夹着手机,另一手搓着大黑的毛,习以为常的问,「这麽早打来,是不是还没睡?」

    见对方迟迟没说话,她打趣,「还是我不在,想我了?」

    对方沉静几秒,话筒传来哼笑声,「想,想得一夜都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