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1 李妘走过转角的时候,目光被一个熟悉的身影绊了一下,在短暂的怔愣后,她收回了迈开的腿。 此时,站在走廊另一头的,正在和其他人攀谈的男人,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李霄。 李妘和他,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2 俗语说“打蛇打七寸”。 而对于李妘来说,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李霄就是她的七寸。 当年,母亲带着哥哥再婚,嫁给了她的父亲。 婚后一年,母亲生下了李妘,李霄成了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李妘出生的时候,李霄六岁。 因为家庭原因,李霄性格淡漠、沉稳,比同龄人更早熟。 他很早就会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也会帮着带李妘。 他第一次看见在母亲怀里的李妘,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好丑。” 话虽如此,学校发的水果、糖果,他都要带一份给李妘,和所有小朋友聊不过三句,就会极其难得地,面带灿烂笑容地提起“我meimei”。 他嘴上时常抱怨“李妘太粘人”“带meimei很烦”,实际上却比家里的所有人要更加疼爱李妘。 种种往事在李妘的脑海中晃过,仿佛白日梦般虚幻。 自己对哥哥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 李妘已经记不清了。 那样的片段实在太多了,多到她随便在记忆中翻找,哪一帧都会轻而易举地让她触动。 她还未能从回忆中脱身,耳边就先一步汲取了外界的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却五年没有见面的哥哥的声音。 并不复杂的两个字节,却仿佛远方悠扬的鸣钟撼动空气,让李妘从追忆中蓦然惊醒。 “李妘?” 明明是五年里心心念念,希望能听见的声音,此时在李妘的耳中,却比午夜街道的喊魂还要充满寒意。 如一个已死之人被召回般。 她在错愕和惶恐中,还是循声看去…… 3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发出低沉的声响。 李霄初睁眼的刹那,困惑、尴尬、诧异、愕然,无数复杂的情绪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春ⅠⅠ潮,倏忽间将他碾压-在地。 无法呼吸,咽喉好像堵了一-大口江水,连带着胸腔中的心脏也蓦然骤停,被带着冰渣的水凝固。李霄在极度的惶恐中,蓦地撑起了身子。 他竭力喘气,嘴唇发白轻颤,他看着身旁悠悠转醒的李妘,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谬的噩梦。 就在他们清醒的前几秒,他们正赤Ⅰ身ⅠⅠ裸ⅠⅠ体,仿佛两个初生的婴儿,蜷缩在床上的薄被里。 两人刚睡醒的困倦和茫然,就如此轻而易举就被空调的冷风绞杀在床上。 极其短暂的呆滞过后,李霄蓦地绷直了身体,手指攥紧了被角,指节拧到发白,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没扇自己一巴掌。 李妘也醒了。 或者说,这晚她从来没有真正睡着过。 她沉默着从床上起身,对滑落的被子不动于衷,却抬-起-头,眼眸闪烁着,看向自己那快要被愧疚感杀死的哥哥。 “哥……”李妘喊他,声音还带着宿醉后的嘶哑,和以前被人欺负狠了,找哥哥告状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李霄骤停的心脏蓦地变得guntang且柔软了,紧紧地皱缩在一起,却意外地让他的情绪平缓了下来。 繁杂的情绪席卷过后,大脑一片空白。昨晚的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无法追寻的粉末。 他先入为主,觉得是自己犯了错,作了恶。深呼吸好几下,才冷静下来,垂着头,绞尽了脑汁想,该怎么向自己疼爱的meimei开口。 对不起? 太轻飘飘了,比薄被里的羽绒还要轻,没有丝毫的重量,无法显示自己的重视与歉意。 李霄的唇张了又合上,最后只能眼睫发颤地抬起眼眸。 然而,“对”字的虚声还未露头,就被扼杀在口腔中,连带着整个声带,被李霄咽了下去。 就在和李妘对视的刹那,他脑海里全部的思绪,全部的声音,全部字节都变成了刀子,涌进他的胸腔里,划开了一道道血痕。 他太熟悉李妘了。 熟悉到,只是对视的瞬间,他就迅速且狠辣地剥离了自己meimei蓄满在眼眸中的泪水,刺中了她藏匿在眼底深处的歉意和欲-望。 刀子穿膛而过,却又从李妘的嘴里刺了过来。 她低声说着,声音只比蚊子叫稍微大声些,但每一个字,无一不在印证李霄脑中浮现的荒谬猜想。 “哥……对不起……”李妘说完,手下意识去扯李霄那边的被子,仿佛想连带着把昨晚自己有意灌给哥哥的酒,有意做出的事全部扯倒了带,“我……” 但是她的话没有彻底说出口,李霄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辩白。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失控,给了李妘——自己最疼爱的meimei一巴掌。 用力过后,guntang的手指有些发-抖,却遵循着李霄的意愿,不容置疑地伸向另一边。 指尖朝向的,是紧闭的房间大门。 他因为震惊和抵触而发颤的唇,被自己meimei的疯狂所割裂的声带,发出的虚声只有两个字。 去死。 不是平日打闹玩耍时带着笑眼的玩笑话,也不是争吵时气急败坏搁下的狠话。 而是声线平静,却咬牙切齿的,不带情愫的两个字。 去死。 4 “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吧。” 李霄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李妘还没从愕然中回过神来。 五年前,自己哥哥待自己的冷漠和疏离还是像块口香糖,黏在李妘的心脏上。 她捏着包,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像行尸走rou般跟在李霄的身后往前走去。 自己怎么走进办公室,怎么坐下的,她也记不清了。再缓过神来,她已经端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烧水壶冒着水蒸气,发出沸水泡泡拥挤翻滚的声响。 李霄在清洗着茶杯,整个办公室只有瓷器碰撞的声响。 两人相顾无言。 直到李霄沏好了茶,把茶杯拿起,朝李妘的面前递去。 李妘抬手去接,一句话脱口而出:“谢谢。” 话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李妘已经被李霄娇宠坏了——在他们关系变得诡异之前。她在哥哥的面前永远没个正形,更别提眼下这么客气礼貌地道谢。 两人间随着氤氲的水蒸气勉强升腾起来的一点感慨和思绪,蓦地就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没几秒,李妘就已经缓过劲来了,她怔愣过后,便端起茶杯,漠然地吹着热茶,漫不经心地品着。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在李妘心底翻滚了五年的沸水,突然之间平息了。 她冷静下来,思绪沉入水中般平静。 她轻轻沿着茶杯的边缘吹了吹,确定茶水不会过于烫嘴后,细细地抿了一口,余光却突然看见哥哥倒茶的手失控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