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故人1
在雒城留了时刻监视城中变故符箓,又去乱葬岗最后巡视一遍,留下标记,你才准备出发。 雒城到梓潼有三百里路。你们上午出发,中途休息喝水,补充草料,至晚已到梓潼附近。 “你家所在的村子叫什么?” “原本叫石溪村。现在,大约已经没有人了。”潘玠目光幽幽望向西边,那里是他已成废墟的家乡。 “我们进城去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去吧。” “好。” 天师的身份很好用,有你在旁边,潘玠头戴帷帽,面纱遮面,也没人让他取下来盘查。 杜若淳也在城里,理论上来说,你应当去拜访她,也可以住在她家。以前到了其他城池,都有驻地的天师招待。不过这次来此,不为公事,而是私事,到不好打扰了。 在城中逛逛,选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你们决定在此住一晚。 住一间,还是住两间?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jiejie弟弟的借口不能用了。这个年纪的男女,即使是亲姐弟,也不会在一间房里睡觉。 潘玠情况特殊,不能脱离你的视线。 思来想去,最后订了角落里相连的两间房。你在两间房中都布下简单的法咒,以防万一。 一夜无事,你心情很好。没想到,到了早上,出了件大事——养潘玠也半年多了,第一次有人来跟你抢人! 潘玠说他要上茅房。 很朴实无华的理由,无法拒绝。 “我陪你去。” 潘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啊……就在楼下,不用了吧,我很快回来。” 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的男女之别短暂回归到你的脑中,你也觉得有点尴尬。 “快去快回。”然后潘玠就下楼了。 过了一时半刻—— “仁珪兄!是仁珪兄吗?”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仁珪兄是谁?就算旧友久别重逢,也不至于这么大声吧。大早上的扰人清梦,这人真没素质! “你认错人了。” 咦?是潘玠的声音。你意识到不对,便也走下楼去。 你站在楼梯拐角,看到客栈大堂里站了好几个人,老板躲在柜台后面。 一个自然是潘玠。 还有一个是锦衣华服的公子,身后跟着若干随从。 “仁珪兄,我就是死了,化成鬼,化成灰!我也不会认不出你!” 你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楼梯扶手。这人原来是潘玠的故人,而且是妖鬼血脉觉醒后认识的人,不然不可能认得他现在的样子。 而且,化成鬼就罢了,化成灰他还怎么认出来? 好不严谨。 “贺准,你我已恩断义绝,我不想口出恶言,你快滚吧!”潘玠很快懒得假装了,恶狠狠地对这个叫贺准的公子说。 “仁珪兄,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但是……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华服公子哀哀的说,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看着潘玠。 “呸呸呸!”潘玠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下流恶心的脏东西,“你快闭嘴吧你!谁要你的真心!拿去喂狗吧!你爹怎么没有找个医生给你治治脑子!” 贺准露出死皮赖脸的笑,“仁珪兄继承伯父衣钵,医术甚佳,名闻乡里,谁不知道!要不请你给我治治?” “滚!你给我滚!”潘玠的咆哮从纱帘内喊出来。 “哎呀,旧友相逢,合该请到府里一叙。我虽然出门在外,也不能没有礼数。仁珪兄,我就租住在隔壁的院子。来来来,我有几坛好酒,咱们回去,一醉方休!” “滚啊!!!” 贺准没有滚,他招呼随从,一名随从抓住潘玠的手,就要软的不行来硬的。 “走走走,仁珪兄,我那里有上好的卧房,比你住客栈舒服!”贺准伸手就要去抓潘玠的肩膀。 你在楼梯上看了一出强取豪夺的把戏,现在该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住手!” 听到声音,大堂里的人全部回头,抓住潘玠手的随从也把手放开了。 你走下楼梯,站到大堂里,潘玠身边。 “你是天师? 这是我与这位兄台的私事,天师大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贺准上下打量你。 “什么私事? 他是我的人。”你斩钉截铁的说。 贺准看了看潘玠,潘玠一言不发。贺准又看看你。 “什么你的人?这是我的儿时好友!我正要请他去我家一叙旧情。” “他是我带过来的,就是我的人。人家明显不想跟你去。贺准公子,再强迫就没意思了吧?” 贺准转向潘玠,语气痛心疾首“仁珪兄,你如今是攀上了天师吗?你不是说谁也休想得到你吗?” 潘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对贺准怒目而视,“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耻下流!滚的远远的!” 贺准还待再说,你衣袖一挥,他们全部向后倒。 “够了,还要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是个很温和的人,从不轻易发脾气。但这家伙纠缠不休,一股戾气从心中升起。 大不了打一架,谁怕谁! 你心中默念法咒,抓过潘玠手的那个随从倒飞出去,砸倒一片桌椅,“啊!” 另一道法术就要对准贺准,你手掐法决,一根手指指向他。 “你——”贺准衡量了一下你们的武力,可能打不过。 “哼,我们走!仁珪兄,我还会来找你的!你既然重新出现,我就不会又一次让你离开我!”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锦袍公子回头看了潘玠好几眼,要把他的形象深深刻在心里。 你怒从心中起,又用法决对准他,贺准才终于加速跑了。 他们走远,你回过头看着潘玠,“你没事吧? ” “我没事。”因为刚才发了脾气,潘玠出了一层薄汗,有点喘。 “走?” “走吧。” 你们退了房间,你还想赔老板的桌椅钱,老板连忙摆手拒绝。 你翻身上马,潘玠踩着马镫,也上了马。潘玠负责指路,你们向着他记忆中的石溪村行去。 路上—— “那人是谁?” “贺准,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郡守之子。他……因为受到魅妖的影响,有点疯疯癫癫,你不要管他。” “嗯,确实挺疯的。” 你一手执着缰绳,另一手在身侧垂着,随着马背的起伏摆动。 “他还会来找你吗?” “唉……”潘玠也有点苦恼,“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像只苍蝇一样,不能善了。我还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事,这边的事做完,我们回雒城。”你对着他宽慰一笑,“雒城是我的地盘。” 若是到了雒城他还追过来,你自然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某个法咒,让人忘记前尘,或者扭转人的想法,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用法术影响人的思维,不是正道,不能轻易使用。 “对了,他为什么叫你仁珪?”你若无其事的问。 “仁珪,是我的字。名玠,字仁珪。” “你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么久了!连那个神经病都知道,你却不知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潘玠长长叹息——“人类才需要取字,妖鬼要什么字呢? 现在,我只是名为潘玠的妖鬼。” 你沉默了。 男子二十岁冠礼,或女子十五岁笄礼后,不便直呼其名。而是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 另一方面,时人以单名为贵,以双名为贱。潘玠,贺准,都是单名。因此,世上重名者极多。取字后,称呼也更加方便。熟悉的人称呼潘玠,便称作潘仁珪。 天师是不取表字的。譬如秋千雪,梅青生,杜若淳,是双名,但天师的名与俗世之人不同,不能套入单名贵双名贱的道理。 一个人取表字,是为了表彰德行,为了供亲近之人称呼。 妖鬼……的确是不需要什么字的。 “你不要太难过啊。”你试图安慰潘玠一下。 潘玠转过头对你笑笑,“哈哈哈,没事,我不难过。没有就没有吧。被贺准一天天叫表字,我也挺恶心的。” 走了十几里路,七拐八绕,你们到了石溪村。 石溪村在一个山间盆地里,一条小河流经村庄,因此得名。 潘玠指着那条清澈的小河,“小时候,我经常在这里抓鱼。” “你不是不吃鱼吗?” “从那以后我就不吃了。那天,这条河全部被染红了。” 猩红的河流经到处都在燃烧的村庄,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冥河。 “你看,这些年过去,这小河又变回来的。”潘玠开心的指着这条小河,还把手伸进去捞了捞,然后被冰凉的河水冻的缩回手。 “接下来我们去那里。养好伤后,我回来给我父亲立的衣冠冢。”潘玠指着村庄东面一座山说。 把马儿骑到山脚下拴好,你们徒步上山。 广汉郡的冬天不算特别萧索,大部分树木枯萎了,但还有少数耐寒的树木点缀着绿意。 上到半山腰,出现了一大片墓地,一座连着一座。一些墓碑上布满了青苔和蛛网,一股陈年旧事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些墓尚新,明显是近几年新立的。 潘玠寻到其中一座新坟,伸手抚摸着木头做的墓碑。风霜雨雪在墓碑上留下斑斑痕迹,仿佛泪痕。 潘玠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