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2
到了天黑,仍然没有头绪,看来还是得亲身去一趟公主府,把那几个傀儡鸟去不到的地方探明。 回到租住的小院,你有点踌躇。 潘玠一切如常。经过这几天你的行动,他隐隐猜到你来会稽另有目的,并非单纯的为他报仇。但他不深想,也不询问。你早出晚归,他就为你留一盏灯。 他一边困倦地揉眼睛,一边为你开门。 “你以后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潘玠不觉有异,以为你在关心他。 “哈哈没事,熬一会没什么,我明天晚点起就好。” “我说真的,你以后不要等我了。” 大约是困意让他的脑子混沌了,他仍然没有察觉异常。 “好哦,阿雪不想让我等,我就不等了嘛。” 他很随意地说,就像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以前的许许多多次一样,他对你的决定无不同意。 你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回房,默默安歇。 潜入公主府分为几步? 第一步,进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翻墙,但是如果能想办法光明正大地混进去,再伺机而动,可省却许多麻烦。 第二步,探查。晚上最佳,正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晚上大部分人都睡了,你要避开的只有夜间巡逻的人。若是破阵的时候动静太大惊醒了别人,逃跑的时间也更充裕。 第三步,跑路。从某种角度讲,这一步乃是最重要的一步,这一步出了岔子,前面全部都白搭。可以考虑引起一些混乱,让司马欣无暇顾及你。 光明正大的混进去的话,若是公主府近来有宴会,你可伪装成她的宾客。 春暖花开的时节,宴会是最多的,公主府也不例外。 如果近来有宴会,司马玄肯定知道。 第二天拜访司马玄,他时常盯着公主府的动向,果然有收获。 公主府两天后要举办一个春日宴,邀请附近的士绅豪强,饮酒赏花。 “附近的县令到任,都会去她那里送点礼。而我到任以后,从未向她示好过。你扮作我的晚辈,前去送礼,应当不会引人怀疑。” 你眨了眨眼,“我可是要去大闹公主府的,万一露了行迹,岂不连累你?” 司马玄苦笑一下,“我和她不对付,早晚的事。如果我身具武力,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呢。” “还有一个问题。” 你的神情有些为难,吞吞吐吐。 司马玄正色起来,“天师有何为难之处,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 你叹了一口气,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没钱。” “…………” 你很诚恳地说:“我自远而来,未曾多带财物。平常生活还行,但要凑一份送给公主府的礼物,恐怕不够。” 司马玄也叹了一口气,和你一样愁眉苦脸。 “我家境贫寒,虽然为官多年,但只靠俸禄为生,没攒下什么钱。来时也只带了两个箱笼。你看我的衣服,就知道了。” 司马玄扯扯自己的袖子,外面的衣服倒是整洁,但内衬的衣服,一扯就扯出一个补丁。 二人相对而坐,一起唉声叹气。 “令长不必担心,还有两天时间,办法总会有的。” 今天回去得早,不可避免要和潘玠面对面了。 连续好几天,你都只在晚上与他见了一面。他白天都在干什么呢,会不会觉得无聊? 理智告诉你,不应该想这些,不应该想任何有关他的事,但这个问题还是不由自主浮现在你脑海里。 刚刚捡到他时,他一天的大部分时候是呆在房间里发呆。 渐渐地,随着你和他关系的变化,随着他心里创伤的好转,他开始做越来越多的事,比如看书,比如木雕,还比如研究食谱,人的食谱和兔子的食谱。 他还想买几卷医书,但这个时代,医书都是各个医家的不传之秘。世面上卖的那些,只是最粗浅的知识,甚至有不少错漏。 潘玠看了一本,看到这书竟然建议,以女子经血入药,可使痿软不举者重振雄风。他大骂写书人胡说八道以后,放弃了买书的想法。 带回他父亲的遗物时,其中就有他家传的几卷医书。潘玠十分欣喜,将那些竹简整理好,整整齐齐放在箱子里。又拿出其中的几卷,放在架子上。 “人参一两,酸枣仁一两,辰砂半两,乳香一分,制成宁志丸。朱砂能镇心安神,酸可使收引,故枣仁能敛神归心,香可使利窍,故乳香能豁痰达心志,再加人参,亦谓人参能宁心耳。” 那天晚上,潘玠摩挲着竹简,自嘲地笑了。 “我真是学艺不精,竟然忘了,此方可治癫狂失心不寐。我父亲曾为一个得了兵火失心的人开这个方子,吃了二十粒宁志丸,他好了很多。” 你好奇地问:“兵火失心,是什么?” “就是一些经历了战争的人,在战争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出现回避,麻木,容易受到惊吓的症状。我的情况,与兵火失心有些相似。不只是因为战争,还因为遇到了变态,但道理大差不差。” “这么说,吃了这药,你就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没有那么简单,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所处环境安全,精神在慢慢好转,那么再吃药就可事半功倍。如果没有脱离引发起噩梦的环境,吃什么药都没有用的。” 潘玠闲闲地倚靠在架子上,嘴角噙着微笑,一双星眸里装满了你的身影。 “只要呆在你身边,再加上吃药,我就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你的手已经摸到了租住的院子的门扉。 明明理智上知道,不能总是想起有关他的事,心魔才能消散。但是…… 推门而入,除了门摩擦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院子里静悄悄的。 太安静了,一瞬间,你想起了他自残的那天,心里一悸。 还好,没有血腥味。 已经到了下午,难道他还在睡觉? 突然,潘玠的卧房里面传来一阵碰倒东西的声响。 感受定位符,他确实就在里面。 房间里很昏暗,因为不适应骤然变化的光线,你眯了眯眼睛。 潘玠蜷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蹙起的眉头显示他此刻并不安稳。 门外的光线照进来,他睁开眼睛,被光线一照,他的瞳孔骤缩。 同时,他看见站在逆光里的你。 他一手悄悄撑地,换了一个更自然的姿势。 “今天回来的好早,我……我刚刚看了会儿书,不小心睡着了哈哈哈” 他的声音故作平静,努力伪装无事发生。但你与他朝夕相处了近一年,他什么时候是真的悠闲自在,什么时候在伪装,你再清楚不过。 他除了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其他时候,有负面情绪,总是自己一个人消化,只把乐观向上的一面展示给你。 你知道,这大约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的年纪,如果按照计划,一切顺利,孩子已经会叫爸爸了。 他想要站起身来,于是你看到他右手上紧紧攥着什么,似乎是一块木头。 仔细辨认,你认出那是原本摆在他房间架子上的木雕小人。 因为肌rou僵硬,他站起身的动作踉踉跄跄,左脚绊住右脚,差点摔回去,还好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墙,站稳了。 你任由房门开着,走进去,从门口透进来的光明里走进了阴影。 你与他相隔一臂的距离,既不过分疏远,也不亲密,是最妥当得体的社交距离。 “你在害怕吗,因为来到离山阴很近的地方,所以你觉得害怕。为什么不说?” “没有啦”他矢口否认,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加可信,他还挤出了一个微笑,略显僵硬。 “吃了药,我已经好了。你去做你的事就好,不用担心我。” 他手臂在身体两侧打开,轻轻挥动,做了一个表现自己坦坦荡荡的动作。 “你渴了吧,我早上泡了茶,现在可能冷了,水壶里有热水。” 嗯,转移话题。 那就让他转移吧。 那些过于亲密的,过于温情的东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会自己给自己开药,你只需要保护他的安全,他会自己好转的,他一向是个坚强的人,不是吗? 何必去窥探他的内心,何必去安慰?这些全部都是没有必要的! 囚禁者和囚徒——不对,你在心中暗暗换了个词,房东和房客,也不对,保护者和被保护者。 这就是你们的关系,不要越界了。 “我确实渴了。你泡的什么茶呀?” 你顺着他的话说,没有再纠结上一个问题,潘玠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什么茶,是这个院子原本放着的,味道一般,当做解渴的话,勉强能喝。” 说着,他拿了水壶,往茶壶里倒水。热水入壶,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水汽氤氲,白雾模糊了他的脸庞。似乎被水汽熏的得有点难受,他抬手抹了一下脸。 到此时,他已经丝毫看不出刚刚的窘迫了,一如往常,谈笑风生。 你双手握着茶杯,茶汤淡黄,暖意透过粗陶制的茶杯传递到手上。 你们相对而坐,随意闲谈。 “我见了那县令,觉得茶摊摊主说的一点也不错,他穿旧衣乘破车,不像个令长。不过为官倒是很负责。” 说起这个,你又开始苦恼。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给公主送礼,送得太过简薄,怕是连门也进不去。 “我打算扮做司马玄的晚辈,替他去给公主府送礼,趁此机会,潜入进去。只是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合适。” 珊瑚珍珠,玉石瓷器,古玩字画……能送的东西很多,只是都送不起。 “给公主府送礼吗?”潘玠也露出沉思的神色。“司马欣喜欢收集古籍,尤其是那些记载了稀奇古怪,奇闻异事的。或可从这方面入手。” 古籍……话说回来,你其实不一定需要一本真的古籍,这种东西,只要表面上做旧了,不仔细读过,很难分辨出来。你只是混进公主府探查而已,又不是要拜托司马欣办事,并不需要真的送贵重礼物,只要能混过去一时半刻就行了。 另一方面,春日宴是小宴,而非节日大宴,送古籍这种清贵礼物,更显风雅,比起金银珠玉,也更符合司马玄为官清贫的人设,再无不妥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从一进来,你就注意到,他手上握着一个木雕小人。你原以为这是一个练习失败品,没想到潘玠竟然将它带在身边。 “这是我的护身符。”潘玠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你们家那边的风俗吗,刻的是哪路神仙?” “嗯,确实是个很好的神仙。” 你又叮嘱了他,乡间yin祀,一般是没什么用的,但也不排除偶尔出现不好的后果。 潘玠连忙摆手,表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护身符,于是你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