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根骨头 鱼骨头
第五十二根骨头 鱼骨头
“听说她这几天去了……什么什么群岛来着?” 身穿女仆装、满眼热情的女生将宣传单递到面前,郑谦乐笑着拒绝,转过头问高子默。 “加拉帕戈斯群岛。”高子默语气不咸不淡,反问他:“听说?你听谁说的?” 郑谦乐迅速绕开了话题,指着前面一小摊:“哟,你们东大学园祭还有烤冷面卖啊?走啊,买一份试试。” 多是大一大二学生的驹场校区,校园祭的氛围也比本乡校区明亮活泼不少,高子默没兴趣也没时间参加社团,但留学生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烤冷面摊是中华小吃研究会的摊位,几位大一留学生对着高子默喊“学长好”,还送给他俩一人一份烤冷面。 “高桑!” 郑谦乐循声看向斜对面的铜锣烧摊位,有位戴眼镜的女生对着高子默挥手,圆圆的脸蛋被秋风烤成红苹果。 “你认识的?”郑谦乐在国内也没什么机会吃这种街边小吃,一点公子哥的样子都不端着,一大口烤冷面塞得腮帮子满满。 高子默看着他囫囵的吃相一脸嫌弃,“嗯”了一声。 女生从摊位上取了两份和纸包着的铜锣烧,小皮鞋踩着满地银杏叶,小跑到高子默面前,将小点心递给高大的男生。 郑谦乐以为高子默会和高中时那样不收女孩的礼物,没想到他居然收下了,还十分礼貌地对对方表示谢意。 女生离开后,郑谦乐取笑道:“高少爷可算是下凡了啊。” 高子默拿手机拍了张铜锣烧的相片,把两份铜锣烧都塞给郑谦乐,骂了声:“滚。” 吃了个半饱的郑谦乐再逛了一会儿学园祭,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司机来接他和高子默,中午他订了银座奥田,在今年终于获得两颗星的米其林餐厅。 会席进行到四分之三郑谦乐已经接近全饱了,拿着酒杯懒懒地问高子默:“难道你就没担心过骆老师不回来了?” 高子默正想回答,这时厨师捧着一瓦锅走到他们面前,掀开盖子,白汽滋升,颗粒饱满的米饭上卧躺着一整条完整肥美的红叶鲷,秋收新米吸收了真鲷的鲜甜鱼汁,香气扑面。 他颌首,厨师便将鲷鱼饭拿至一旁为他们分好。 厨师熟练分拣出的鱼骨头,在射灯照射下几近透明。 高子默扬扬下巴,说:“对于我来说,骆希就是条鱼骨头,不太长,有些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偶尔会扎得疼。可是时间长了,那种痛和痒就会成了习惯,甚至迷恋,一旦它被取出来或咽下去,还会不习惯过分舒适的喉咙。” “……呵,看不出你还有被虐倾向啊。”郑谦乐微眯起眼睛,仰头喝光杯里的清酒。 穿和服的服务员见状想上前为他斟酒,高子默抬手示意不用,自己拿起酒壶,给郑谦乐的杯子满上。 “对于骆希来说,我也是她喉咙里的鱼骨头,她忘不了的。” * 高家在东京有几处房产,但为了方便上学,高子默在中目黑新添置了一套高层公寓。 郑谦乐这次来是住的酒店,晚上在银座一家酒吧两人分别后高子默回了住处,在吧台倒了杯威士忌,走到阳台的躺椅坐下。 他按开微信,进了骆希的朋友圈,点开最新的那张相片。 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一头黑亮的虎鲸从海里破水而出,两三海鸟在它身旁翱翔。 虎鲸的后方是艘冲锋艇,离得有点遠,还被虎鲸的背鳍遮去了一大半。 高子默将相片放大至极限,在肤色各异的游客中很快地找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身穿橘红色救生衣,戴着墨镜,身旁几位外国人都因为举起手机拍虎鲸遮挡住了脸,只有她一人没拿手机,绽放开的绚烂笑容虽然模糊,但还是一下下敲打着高子默的心脏。 他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压下想给她发信息或打电话的冲动。 他答应了骆希,放她走,但条件是必须让他知道行踪和安全。 所以他还能透过偶尔一两张朋友圈的相片,得知骆希现在一切安好。 手指一扫,另一张相片跳出来,高子默眯了眯眼,盯着骆希身旁碍眼的男人看。 她是前几天的航班飞到巴尔特拉岛,这两天坐游轮在这一带游玩,那棕发灰眼的男人是游轮上跟拍全程的摄影师,似乎很钟意骆希,每天总会单独给她拍好多张相片。 今天更甚,还和骆希合照了。 那张虎鲸出海,也是他拍的照。 两人距离不算近,骆希脸上也只有浅浅的微笑,但男人就不同了,一排白牙铮亮得很。 偏生骆希还要将这张合照发出来,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么? 威士忌一饮而空,高子默的喉咙火辣痕痒,忍不住笑着骂了句:“幼稚鬼。” 他打开相册,将今早拍的铜锣烧相片发到朋友圈。 分了组,只让骆希一个人看见。 灭了手机,高子默躺着看天上的圆月和星辰。 沈佳昌之前出国的时候,高子默去送了机。 被半软禁控制了两年的男人,模样看着似乎没太大变化,但意志和精神都被磨平了不少。 有两名保镖随时跟在沈佳昌身旁,他死瞪着高子默,好像条凸眼的水泡金鱼。 他最后留下一句,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高书文。 高子默推了推眼镜,笑着没回答。 他和高书文还是有差别的。 父亲想要的是折了骆希的翅膀,把她关在笼子里。 而他不是。 他想要的是,把骆希的世界都变成牢笼,她可以飞,但无论她飞到哪里,都离不开他的狩猎范围。 * 与东京相差十四小时的厄瓜多尔,高子默发朋友圈的时候,骆希已经在皮特角拍蓝脚鲣鸟了。 这里是圣克里斯托瓦尔岛最东端的火山区,海滩上被拥有蒂芬妮同款蓝色脚丫子的海鸟占据。 成群结队的蓝脚鲣鸟从几十米高的空中迅速俯冲,捕捉沙丁鱼、凤尾鱼等鱼类。 “我还是孩子的时候,问我妈为什么它们的脚是蓝色的,我妈说,因为被海洋染上了颜色,我还信以为真了。” 骆希抬眼,Albert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举着相机拍在海上盘旋猎食的海鸟,她回应道:“你母亲是位很浪漫的女士。” Albert正想问她,明天在圣克鲁斯岛下船后还有什么行程安排,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共进晚餐,这时骆希轻飘飘说了句:“如果我儿子问起我,那么我也可以跟他讲这个故事。” Albert不过二十出头,一直以为这位单身旅行的美丽姑娘不过二十左右年岁,这几天与她相处融洽聊天投缘,却没料到她原来已经为人母。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刚好有其他团友呼唤他帮忙拍照,便赶紧借机跑开。 骆希毫不在意,笑着继续拍雄性鲣鸟高高抬起蓝色脚丫、左摇右摆对着雌鸟跳求偶舞的视频。 回到游轮上,骆希的手机连上了船上wifi。 在岛上徒步出了不少汗,她进浴室洗完澡,才趴在床上用极其缓慢的网速刷朋友圈。 ……嗯? 大少爷居然发朋友圈了? 骆希眨眨眼,确认了确实是高子默的微信号发的相片。 理科生就是理科生,相片毫无构图可言,一份铜锣烧被他拍得像被小孩揉烂的橡皮泥。 高子默从不吃这些甜滋滋的小甜品,包铜锣烧的和纸是粉色桃心印花,他还故意打了「同学送的」四个字。 总不会是他班里那群热衷于穿格子衬衫的男同学们送的吧? 骆希把手机抛到枕头旁,坐起身,看着舷窗外慢慢往海平线落下的夕阳。 看着看着,她笑骂了一句:“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