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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章4(gl)【脱轨列车月明砌高台】

    乡村白翳少女×被拐大学生

    萧悌×裘秋霆

    单恋文学

    配歌:(顺序播放)

    毛不易?东北民谣?

    阿鲲?别离?

    韩红?九儿?

    今儿腊八,喧闹的欢呼,腊八粥的糯米黏香鼓拥挤进了吱呀叫的木门,萧悌的耳朵轻轻的动了动,在黑暗的一片里头,听见了女人咬着肌rou,齿痕唾液黏连之后,喉头肌rou一哽咽,发出尖锐的嘶喊,这嘶喊啸远可怖,在融洽交谈的氛围里面,就像炖煮灶上的高压炉,猪羊被放血宰杀的悲嚎,“阿嫲,怎么了呀?”

    阿嫲来不及应答,让她收拾收拾去饭桌前等粥,萧悌知道,二舅又抓新媳妇来了,之前痨死了一个,生孩子死了一个,这一回听起来格外年轻的女人,在婶婆们的齐心协力里头,显得格外有劲,不断拼搏着这纷纭的外力蛮劲。

    她想,这几天她可以清闲了,他们要忙着娶新媳妇儿,她的眼睛看不清,不能冲撞了神灵。她嗅着空气里头灶王爷案台前的香菇木耳腐竹焯水过的卤香,饿了。

    于是摸索着,想去厨房舀粥米匆匆垫一碗下肚先,但是炉灶抹上去冷冰冰的,也许是她旁听太久而忘记了时间,于是缓慢的挪去仓库找点细碎的柴火,但是这实在是太困难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她做事情实在是不方便,眼前迷蒙的罩着一层隐秘苍白的纱糊在眼球前,她抓起树枝,有了,去热灶吧,一拿,是一声惨叫。

    坏了,树枝怎么会叫呢?

    萧悌的反应因为眼睛,常年来慢的像磨粮食的磨盘,缓缓悠悠,她眨了眨眼睛,停顿了片刻,可是“树枝”开口了,“你们又要干什么,我已经跑不动了还要打我?一点道理不讲的吗?”

    哦,是讲话声泼天大的新舅母。

    “对不住。”

    那人没有直接回,她躺在柴草垛上,她听到眼泪濡湿和她吸鼻子的声音,“你们拐卖人的同伙,还会说对不住呢?”

    轮到萧悌不知道怎么回了,她大口大口的嚼着杂粮粥,稀里糊涂呼噜噜咵了几口下肚,她实在是太饿了,她的眼睛不好,可以说完全就是盲人了,因为帮不上忙,不好活动,身体也很细瘦,干不了活也嫁不出去,经常没人注意她的吃食,她也不爱说话,就逐渐无人在意,成为像柴火房里头的柴枝,念起辗转一下,才会想起。

    喉管吞咽滑动的声音太吵了,萧悌摸索到女人的脸上,触碰到嘴巴的位置,也不管她张嘴没,把勺子怼了上去。

    “妈的!你瞎啊”裘秋霆怒骂出声,舔了下被铁勺子戳破的溃口,吞了两口粥,又烫的她龇牙咧嘴。

    裘秋霆才看到她的眼睛,“你是盲人?”

    哦,这下文雅起来了,既没有骂妈的,也不是直言她是瞎子。

    “嗯。”萧悌把剩下的粥大口的吸噜完了。

    “你是来看管我的?”裘秋霆想,一个看不见什么东西的人还能把她怎么样,趁机到时候铰了绳子跑了。

    但是显然是没那么顺利的,木门又是一声老朽拉长的呼唤,告诉他们来人了,肥胖横rou丛生的女人眯着缝隙大的眼睛,暗沉的镀金铜串子斑驳耷拉在她的胳膊上,好像被雨季潮霉稻草捆扎的rou段,裘秋霆顺着门缝后透出的一点微微的细光照在她的脸庞,那是一张细纹满布的脸庞,嘴唇厚而酱紫,紧紧的抿着,鼻子却奇怪的细瘦,在那样一张脸庞上面好像煎饼中间放了条葱段一样好笑,高耸向里勾着,女人蹲下,拍拍她的手,皱着眉头,“妹子太瘦了些,我到时候给你多炒两个菜,你没有试过我们这儿的酒糟酿rou吧,吃了保管你身子舒坦;穿的那么薄不冷啊,一会儿去上屋头给你拿个棉袄来。”裘秋霆不说话,只是沉默,女人以为她听不清,把脸凑近了和她说,脸上的汗像冷油一样涔涔的渗出来,她瞪圆了眼睛,猛的咬死了女人的耳朵,嘶吼着又开始尖叫咆哮起来。

    夜已经沉着下来,这下冷的漏风的柴火屋里面只剩下一个缄默的瞎子萧悌,和一个牙尖嘴利的捆着的裘秋霆。

    “我不是。”萧悌终于回了

    “啊?”裘秋霆愣住了,刚刚这么一作闹,谁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来看你的,我只是摸过来喝粥的。”

    “你是他们的孩子家的吗?为什么没人管你吃饭,看不到你一样。”

    萧悌好像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熟练的流利仿佛回答背诵了千万遍这个问题了。

    “以前被阿嫲抱过来的,一开始以为是男的,钱都交过去了,后来发现是女的,推搡的时候我摔在地上,看不清了,和瞎子没差,赔了钱,所以看我就来气,能活着也不挨打已经很好。”

    裘秋霆讲话很利,直挺挺的说,“你也是被拐了。”

    萧悌点头,“我知道。”

    “你不恨他们?你这些什么阿嫲”裘秋霆听了之后,好像得了藓病一样难受,“你看着他们的脸,就没有那种仇视他们毁了你人生的感觉?你在这里没有书读,就当个瞎子,当个井底之蛙?”

    萧悌不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但是好像能懂裘秋霆的意思,“恨,有什么用?”

    裘秋霆好像热血浇灌了脑子,“恨了就记住这种感觉,充斥了身体,你才能有一天不留恋的跑出这里,而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心软。”

    萧悌笑了,因为这一声笑,裘秋霆才真正注视她的面容。

    她自己是那种骨骼分明的脸庞,嘴唇不需要攃什么都自有一份润色,脸皮子很薄,能隐隐看到底下的血管,每一处的泾渭分明的诉说着不屈,连皮肤都衬出一种浅粉的透红来。可是萧悌的骨骼好小,rou看上去很绵软,但是面庞乍一看会很刻薄,因为她的鼻子和嘴唇都有一点尖锐,脸庞侧面看也薄薄的,但是正面看也不是很小的脸,甚至会有些峥峥,有些不屈,眼睛是像瑞凤一样的明利,这样的人竟然和她说,有什么用。

    萧悌的眼睛好像罩着云雾,朦胧的一种迷离恍惚,但是语气却很坦阔,“最开始,我的日子过得很好,所以被抱来的时候,身体适应不了气候和粗粝的米糊,一直生病,越来越瘦,没人愿意掏钱给我看病,就喝了一点草药,也渐渐的熬下来了,孩子的脸,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点的怨气就会换来一顿挨打受饿,不如沉默,还有一碗饭吃。”

    她看不见,但是好像有直觉亦或杨戬三眼一样,转头面向了裘秋霆,“我没有什么骨气,我只想活着。”

    两个人好像僵持住了,在这样冷寂的夜里,陷入僵持。裘秋霆哽了一下,“我现在出不去,你也看不见摸不到钥匙,只能待着了,”她顿了顿,“算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于是两个人就窝在这冰冷的草堆里面,一个讲,一个听。裘秋霆怕萧悌听不懂文学,于是就想讲童话,讲到锡兵漂流嘀咕瞧见了舞蹈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裘秋霆看到萧悌笑了,萧悌笑着说,“外国人想的故事总是很好玩。”

    裘秋霆也笑了,这渗进骨头里面的阴湿竟然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明明刚刚她们还在为了各自的理由进行了月亮与六便士之争。

    故事结束了,随即萧悌站起来,摸索着向里,裘秋霆以为她找到了钥匙,正准备思索怎么找东西挣开绳子,萧悌却回来了,手里抓着两袋东西,还有一个碗,她甚至以防万一的又嗅了嗅,然后皱了鼻子。她蹲了下来,把碗放在裘秋霆面前的地板,把一碗白色的粉末倒了大半个碗,另一袋把夹子松开,气味飘出来,是醋。

    萧悌把醋也倒进去了,一瞬间碗里溢出许多的泡沫,她如视珍宝的抵到裘秋霆的面前,抓着裘秋霆的手,绵密的水沫贴近了她的手,萧悌的无神的眼睛被天窗口洒进了一点点的月辉泼洒沾染了一点盈盈,她的世界只有井口那么大,但是打出唯一的沫子,坠在她的手边。

    裘秋霆的心突然就被这软濡的沫子触动一瞬,她望进萧悌那双云彩遮瞳的双眼,郑重的开口,“解开我的绳子,我们一起出去吧。”

    萧悌点点头,起身,从拐墙角的旮旯里头摸出一把柴刀,递给了裘秋霆,她的耳朵又动了动,侧听裘秋霆割动绳子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不行,太重也太钝了,没有别的了吗?”

    “现在没有。”

    “那怎么办?!”裘秋霆一下子差点失控怒骂,自由就在前方,她怎么能挣脱不了这该死的束缚逃离这个破村子!

    “等三天吧,三天后,我舅娶你那天,办席子应该刀就不会藏起来了,”萧悌咬了咬拇指的指甲,“你要跑,得报警吧,报你们市里面的,三天从县城过来,应该够了。”

    没有什么连接词,但是二人就像童话里面商量好的一样,有了共同的计划。

    裘秋霆靠着草垛,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出来读书报道的时候找住处被骗的,我的学校有点偏,一出来就被那些混蛋拐过来了,从我爸死了起,已经再没有看到这么可耻的人了,你们村子可真是集大成者。”

    萧悌笑了,“他们没有读过书嘛,都是这样的……”

    裘秋霆望着那一点点透进来的光束,突然有些怜惜萧悌,这微光已经是可怜难寻,她甚至没有见过这样微光,往后也没有机会触摸到,只能感受冷热其他,却抓不住这虚体的希望。

    好在绳子经过柴刀的磋磨松了一点,她抓着萧悌的手去探,“怎么样?摸到了月光吗?”

    萧悌眨眨眼,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但是耳朵听到了裘秋霆放轻呼吸,好像在盯着她的感觉,裘秋霆握着她的手,读书人的手带着写字儿的厚茧婆娑她的皮rou,她的嘴角勾起来,“很温厚呢。”

    裘秋霆撇着嘴巴,怎么人家都是“冷月葬花魂”,你这里竟然是温厚,真奇怪,你和别人总是特别。

    萧悌当然听不懂,因此她只是笑,“人总是不一样的,很平常呀。”

    “那你还有什么不一样?”裘秋霆也笑了。

    “会跳舞。”

    “你都看不见,怎么跳舞啊?”裘秋霆正要笑,但是一看萧悌的脸,又安静的放缓了,“那你愿意让我看你跳舞吗?”

    萧悌点点头,又摇摇头,指指满是稻草和尘土的屋子,“现在,不太好,等你离开那天,跳给你看吧。”

    两个人又靠在稻草上了,她们又陆陆续续的聊了许多,仿佛因为将要别离,就得把一切的一切吐露,从萧悌那两个没见过几面就死了的舅母,到那偷摸抽麻果的二舅,以及裘秋霆那打死她母亲没多久尿毒咽气在床上的生父,她与她的要强自尊退怯,像唠家常一样娓娓道来。

    月光偷偷瞒下了这场交谈,被日头捉进了云层里面,新旧更迭,婚席在噼啪的爆竹高挂双喜红灯笼花边里面,在响锐尖亢的唢呐声里面,摇晃的吱呀掉红漆的木头花轿里面,交头接耳纷锐杂利的汇成这村庄的喜悦。

    炒菜的油星重的腻人,男人雷打的笑声和婆子婶姨的嘀咕嚼碎,裘秋霆的神经突突的跳,好像上了发条过速一样,几欲作呕,劣质檀线香燃燃的,厚朦朦的糊住了她的眼睛和呼吸,她突然有些放松,一瞬来了走一趟萧悌的眼观,远处的梅和松针草木纷争,推搡近知天命的男人腆笑上前,饮了杂粮酒二两,在屋子里头转悠道贺半晌,正准备出屋头来轿子前接新娘。

    “咔哒。”

    瞎子落了锁,花轿上还绑着的新娘没等到来人给她割开绳子的姑娘,眼前的萧悌面色冷肃,屋子里头拍大的声音和装门的声音大的冲破天际,但是随即换成了悲嚎和谩骂。

    “我的母亲,就同拐来的我一样,在那个屋子里头咽气,我不能再让更多人送进那个屋子。”萧悌的眼睛望向裘秋霆身后的一望无际的辽阔里头,又转向屋子推搡挤兑的面孔。

    火,烧起来了。

    远处的土坡,警铃伴着惨叫步步逼近,萧悌唱着曲儿,身子舞了起来,她的脖颈纤长,头颅高高昂扬,旋跳着在曼丽的红梅里头,在粮食的谷香里头,腕臂抖动挑起,瘦尖掐丝的腰摆动了臀,腿的肌rou流云的剑柄一样绷直拗弯,她想起生母的呼唤,阿廌,阿廌,忽的飒出发丝翩跹的甩出,她的躯壳在这熊熊的艳红接天的guntang星火,好像一把同样燃起的炬火,第一次过的曲子,顺着她的柔嫩喉咙,是呛心的呐喊: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不,不,裘秋霆挣扎着,从花轿上郑跳着滚落,绳子系捆着,磨破了她的踝,“你不许了!!你不许了!!你回头!!我们要出去,我们要逃出去了!!你不能这样待,你回头啊你你看我!萧悌——!——”

    警铃一响惊堂木,半晌春秋大梦休

    萧悌的身子紧紧的绷直了,好像那宁折不弯的长柏,她猛的垄长的一跳起,攘攘的警察冲向屋子和花轿,在那一瞬的鱼跃飞湍里头,割开裘秋霆的禁锢,割开萧悌自己的脖颈脉搏,

    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

    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

    她昂笑着,飞洒溅出的血液妆点红梅佳容,更添冬景色

    萧悌颤抖的身子染满衣裙,鲜妍红装,蒙纱眸子一转,看向裘秋霆泪痕满布的面庞,仿佛见刹那的光明清亮,这枯朽的残焯中,她们面面相觑,艳艳绝丽,好似有一瞬的登对。

    完.

    附:廌,古同“獬豸”,古代传说中的异兽,能辩是非曲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