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一场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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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扭的苏芷北一直强忍着下体的怪异感,来到了陆夫人房间。她上次贴的平安符还安安稳稳在床头挂着,黄底红字,颇有些江湖骗子招摇撞骗那味儿。尽管知道自己这张防鬼的符咒很大程度上防不了陆夫人口中的“鬼”,少女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造孽啊,云霞派的名声可别毁在她手上。为了显示自己还是有一点儿靠谱,苏芷北给陆夫人再次服用了清心丹,然后仔细询问了之前的情况,在房间里搜索起来。绿色的鬼火,听起来跟真的似的。要是它是蓝色的,苏芷北倒不得不怀疑有人用了磷火装神弄鬼。等等,绿色?苏芷北将燃到只剩一半的蜡烛掂在手中,缓缓抽出它的烛芯。果然不出她所料,灯芯草中间夹杂着一根极细的铜丝,长度略短,可以保证蜡烛燃烧一段时间过后又能恢复为正常火焰颜色,使人不易怀疑。只可惜这幕后人高估了陆夫人的承受能力,铜丝留长了些,还剩一点儿被苏芷北逮个正着。少女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陆夫人:“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夫人遇到的恐怕不是鬼,而是有人装神弄鬼,这根铜丝就是证据!”陆夫人借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迟疑道:“可那烛台我亲眼看见它自己动的!没有人碰它!”苏芷北被问住了,上去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道:“夫人晕过去之后,是谁第一个进了屋子?”仆从们面面相觑,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你们串通一气的?”苏芷北眉头紧锁,“没人指认吗?”“仙师息怒。”一个丫鬟瑟缩道,“当时大家一起冲进来的,少说也有五六个,谁是第一个进来的实在是说不清。”这就难办了,人太多,很容易浑水摸鱼。苏芷北只好跟陆夫人求了个宽限:“夫人再给我些时间,我肯定能找到设局害你的人。”陆夫人转着手上的珠串儿,望着床顶喃喃道:“设局害我的人……”另一头,大病初愈的陆明岚坐着一辆马车招摇过市地去了花楼。这事落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多了一项老生常谈的话题,惹众人唾一口“二世祖”而已。永州人早已见怪不怪了。然而,此时最应该花天酒地的陆家大公子只是坐在其中一个厢房里安静地喝茶,屋内别无他人。过了好一会儿,有另一个男人推门进来:“你居然好得这么快?”他熟练地坐在陆明岚对面,自己提着茶壶斟了一盅雨前龙井,又道:“这里的茶果然比不上家里,没什么味道。”陆明岚没搭话,冷冷道:“谁让你把计划提前了?”那双平时半眯半睁,总像没睡醒的凤眸不用再捏着姿态,锋利得宛如公堂上杀人不眨眼的虎头铡。对面的男人表情僵硬,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低声道:“我看着你当时状态不好,怕会出什么岔子……”“你是怕夜长梦多,全心全意惦记着我家那点儿钱吧。”陆明岚嗤笑。男人被戳破心思,也不敢恼怒,垂头不语。“到底是不堪用。这事儿没我在,你做得太急了。”陆明岚拿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紫檀色桌面,清脆的叩击声在房间里回荡,“苏芷北会找到证据的。”“你没同她说?”男人讶道,“你重病醒来就是最好的时机,以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只要稍微示示弱,她肯定会站在我们这边!”陆明岚沉默。他也说不准醒来时的心情。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少女心中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尽管他们一起长大,尽管他们一起开铺子,尽管他们天天嘴里说夫君娘子,苏芷北从来没有正面答应过他,她甚至要去修仙永远离开凡尘。陆明岚还以为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但看着少女伏在自己床边哭,抽泣的声音像一阵酥痒的春雨,轻轻滑落下翠绿的长柳。嘀咚——落在青石板的水洼中,溅起一圈圈涟漪。陆明岚突然反悔了。“我不想让她知道,便不说了。”平静的语调过后,仿佛跟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一百一十九,最遥远的距离“你说陆明岚去了哪里?”苏芷北收起青黄色的油纸伞,不敢置信道。她刚从陆夫人处回来便扑了个空。“去……去了花楼……”丫鬟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贵客会暴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仙师对陆大公子格外上心。“花楼?”苏芷北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确然翻起一阵波涛。他身体刚恢复就这么着急去见自己的相好?而且昨晚他们才刚……陆明岚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吗?苏芷北虽然深谙男人脾性,但真正轮到自己身上时,仍旧不免酸楚。她怎么会有这种心情?这样强烈的嫉妒感,真的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会产生的吗?少女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面无表情道:“他想去便去吧。”本是故作不在意之词,说出来却醋味更盛了。丫鬟愈发诚惶诚恐:“我给仙师沏壶热茶。”说完风一样跑走了。苏芷北站在门廊处吹了好一会儿风,才道:“叫辆马车,我去花楼看看。”陆宁川刚探望完母亲往回走,面前匆匆经过一辆马车。“是谁坐里面?去哪儿的?”他喝道。马夫连忙勒住缰绳,低头哈腰道:“禀二公子,小的送苏仙师去花楼。”“花楼?”男人疑惑道。车帘后伸出一只白净的手将帘幕挽开:“怎么,二公子要与我同去?”少女的脸色从未如此冰寒。陆宁川眼珠一转,懂了大概,笑道:“仙师还是别去的好。我那大哥如何荒唐,你还未见识过,当心气着了身子。”“我气不着。”苏芷北放下帘子,“二公子不去,我便先走了。”马车夫一鞭子扬开,呼起阵阵风声,哒哒哒的马蹄踏着满地的雨迹渐行渐远。陆宁川望着雨中朦胧的车影,轻轻笑出声。苏仙师有趣是有趣,可惜是个看不准人的瞎子,如今可不遭了报应?因着小雨,街上行人甚少。苏芷北下车时,看见花楼里的老鸨站在门口往外张望,估摸着是想拉客。但她见车上下来个华贵少女,立刻兴致缺缺地缩了回去。苏芷北举着伞站在花楼披红挂绿的牌匾下,有些迟疑。她若进去了,说什么呢?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说她其实和陆明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为什么偏偏要来花楼下面找不痛快呢?她的出现能有什么用吗?她难道要冲进去捉jian,然后痛哭流涕大叫道“陆郎负我”?想到这里,少女便萌生退意。老鸨见她站在花楼门口一脸纠结,心道又是个砸场子的,不禁放开了嗓门儿指桑骂槐道:“现在的女人啊,自己没本事,守不住自家男人便来我好端端一个讨生活的地儿找威风。你们说,好笑不好笑?”旁的妓子们立刻掩嘴笑道:“真是丢人。”“我下辈子要是做了男人啊,家里的夫人如此没有气度,铁定立刻下休书。”老鸨打着扇子阴阳怪气。有一妓子看苏芷北还没有转身离开,大着胆子叫道:“哎哟,这不有位夫人吗?您不会真的是来找哪位公子爷的吧?”苏芷北怒极,冷呵一声道:“睁大你们眼睛看看我是谁!”随着少女话音一落,千万条雨丝仿佛陷进泥沼里,时间有一瞬间的静止。然后,雨水立刻拐了个弯儿,迎头泼进去把花楼门口众人淋了个透心凉。“哎呀!”妓子们个个如同落汤鸡,乱作一团。苏芷北提着裙子上了马车:“我们回吧。”马车夫战战兢兢道:“仙师不进去了?”苏芷北回望一眼花楼:“不进去了。”一百二十,山雨欲来风满楼男人见陆明岚一直站在窗边眺望老街,不禁道:“想出去解释就去呗!我还是赞成原来的计划,她不在我们这边变数太大了。而且现在放弃,之前演的戏不就白演了?你也白白手上挨了一刀。”“受伤是其次,现在已经没有变数了。”陆明岚平静道,“许嫣然查到北栀旗舰店了。”“你说什么?”男人拍案而起,“什么时候的事?”“我被陆宁川找人伤了以后。”陆明岚抚摸着腰上那道浅浅的伤口,“这么多年了,许嫣然的戒心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啊。”对面男人皮笑rou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论心思重,许嫣然哪里是你对手?“昭河。”陆明岚叹了口气,“棋盘被打乱了,可惜了我这十三年。”他费尽心思模仿了所有富家子弟的坏脾性,就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威胁值。许嫣然知道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自然不会节外生枝,再脏一次自己的手。废物是陆明岚苟延残喘的资本,一旦被许嫣然察觉了他在外面偷偷经商,立刻就能暴露许多问题。陆明岚为什么要瞒着家里经商?他的铺子开了这么多年,赚的钱去了哪里?结果不言而喻。所以他在陆家不能认苏芷北,也不敢认苏芷北。这个少女可能从未意识到,她处于权利斗争的风暴中心。“不是,不就被查到了北栀旗舰店吗?我们还有机会!”陆昭河终于从房间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焦急之色不像出自本该不谙世事的少年,“我们都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了!不要放弃!”“你不了解许嫣然。”陆明岚望着天边灰蒙蒙的云层,像一床潮湿发霉的被褥透不过阳光,“你以为她是怎么从一个寡妇,勾搭上自己表姐的丈夫,怎么联合他杀了我娘,怎么从妾转正,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你以为她是什么好相与的?”陆昭河僵硬道:“你要如何?”“先下手为强。”陆明岚握紧了左手掌中那条生命线。苏芷北曾经告诉他,线的长短暗示着人生命的长短。他偏偏不信命,又如何?“你疯了!”陆昭河大叫。“我要是没疯,怎么会过了这样的十三年。”陆明岚咧嘴一笑,“我来就是告诉你,赶紧把我们的联络线断干净。我要是失败了,希望能在地底下看到你斗倒陆宁川的那天。”“你再考虑一下吧!”陆昭河急道,“只要苏芷北帮咱们。你让她去把许嫣然和那几个老不死的婆子通通杀掉,我们就能撇干净了!”“我说了不要再打苏芷北的主意!”陆明岚呵斥道,“修士滥杀凡人会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我劝你最好也管住你自己的嘴!”陆昭河涨着脸憋了许久,道:“反正也是你死,与我无关。还有几天时间给我用来清理联络线?”“一天。”陆明岚伸出一根食指,“明天,我老头在押货路上被滚石击落悬崖摔死的消息就会传回陆家。许嫣然就算不想怀疑我,也不得不怀疑我了。”他的动作也太快了吧!陆昭河心里发凉,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提前计划到这一步的。幸好,幸好他们俩现在是同盟。许嫣然固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陆明岚在她眼皮子底下捣鼓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得赶紧去了,陆哥哥就此别过。”陆昭河行了一礼,匆匆离去。他还是太年轻,在这场嗜血的刀光剑影中只能充当弱势的配角。房间里又只剩下陆明岚一个人。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中短短的生命线。北北,于你而言,究竟哪一种选择才是更好的结局呢?一百二十一,那就算了吧马车夫觉得他今日运气不大好。早上出门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跤暂且不提,偷偷藏的私房钱被家里那位发现了也姑且忍下,碰到这闷热的阴雨天本想着不用出工,谁知道苏仙师非要挑雨最大的时候出门?出门也就算了,他吃的就是赶车养马这碗饭,着实犯不着生出娇气。谁承想苏仙师竟然是去花楼逮大公子的?这谁可遭得住哇!大公子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还没把苏仙师给气死,苏仙师就已经把自己这个赶马小厮给打死了。不幸中的万幸,苏仙师虽然生气,又被花楼门口那几个不长眼睛的诋毁了几句,到底不曾怪罪到他身上,算是祖坟冒烟,捡了条贱命。他劫后余生,心里感激,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仙师是人上人,犯不着跟凡人置气。您的日子千年万年的,长着哩!要小的说,街上好脾性的公子们一抓一大把,您尽管选去。”车轱辘嘎吱嘎吱地转。马车夫差点儿以为苏芷北没有在听自己讲话。车帘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疲惫的女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可恶的人……”陆明岚虽然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但苏芷北仍然记得他们小时候一起逛街。陆明岚看到老人家或者幼童叫卖,摊上货物满满,捞不着饭钱的,不管卖的是什么,都会出几锭银子通通包下。那时候,苏芷北的小金库里还没有存银,存的全是陆明岚买回来的小绢花,小木头镯子和小竹编。他们去偷橘子偷黄瓜偷鸡,专挑横行乡里的恶霸。陆明岚还拍着胸脯说,若他不生在富贵人家,肯定会去捡一本秘籍,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那时候,苏芷北说自己最喜欢的侠客叫楚留香,陆明岚便给自己起了个歪名叫陆留香。有一次不知道偷什么东西,苏芷北跑得慢被地主抓住了。本来已经逃跑的陆明岚又折回来救她,生生挨了顿狠揍,躺在家里两个月没出门。那时候,只要叫一声“陆留香”,陆明岚就会护在她跟前,用那身细皮嫩rou替她挨揍。“他虽然好玩,但是心肠一直很好……”车窗外的雨一直下,像风一样凉。“平日里说话不正经,或许是在花楼里学会了油嘴滑舌,但是从来不会真的强迫我做任何事……”少女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消散在雨幕中。马车夫听着听着,手里的鞭子渐渐没了劲儿,也幽幽叹气道:“我们做下人的也喜欢伺候大公子。同其他人比,他不怎么发脾气,从来都是宽厚的。”所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从前的陆明岚会这么不顾及她的心情,热络地往花楼跑吗?“算了吧。”苏芷北敲敲车框,“我突然觉得,凡间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快些办完事情,我想回云霞山了。”“好嘞,仙师!”马车夫大声答应,只觉得苏芷北是他遇到过,除了大公子以外,第二个如此平易近人的主子。(我知道这章比较短,别打了再打人傻了(つД`)一百二十二,博弈“陆明岚!好个陆明岚!”许嫣然气极反笑,“我小看他了,我小看他了!七八岁的时候居然就敢瞒着我,自己在外经商。他这些年过得可真是不容易啊!”雨娘子候在一旁不敢说话。刚才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仍然让她不可置信。谁能想得到,当年个头还没桌子高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心机、演技与耐力,一蛰伏就是十三年,究竟要怎样恐怖的能力才能骗了陆府整整十三年?而且他付出了这么多,所追求的东西还会少吗?“宁川,我的儿……”许嫣然绞紧了帕子,“我不会让陆明岚得逞的。心机深又如何,他今年才二十岁而已。”“夫人忘了,当年您深谋远虑,陆大公子无论如何挣扎,不都还在摆布之中吗?”雨娘子斗胆道。许嫣然刚才被这个消息吓掉了魂,听她这么一说,终于平缓下来:“对对对,我怎么忘了……真好笑,人老了记性就不行了。”“大公子想和二公子争家产,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雨娘子嗤笑道。“也得多感谢你从家乡找来的法子。”许嫣然欣慰道,“我们随意看他如何做跳梁小丑就好。”“正是这个理。”雨娘子附和。“但还有一件要紧事……”“夫人还有什么事?”“苏仙师说我看到的鬼是有人故意作祟,难道也是他?陆明岚若能潜伏十三年,那也确实干得出来这事。”许嫣然皱眉道,“但苏仙师又是陆明岚的人,她总不可能坑自己的朋友吧?我究竟该信谁?”雨娘子眼珠滴溜溜地转:“不管什么真什么假,苏仙师始终是大公子的一大助力。奴婢以为,还是让她早点离开才好。就算是真的闹鬼,大不了府里派人去楚国重金请个陌生仙师来。那边的仙凡隔阂不如我们齐国强烈,仙师的数量也更多,接些单子糊口是常有的事。”“甚好甚好。”许嫣然频频点头,“你去办吧。”“什么?不用我查了?”苏芷北刚回到陆府,就遇到专程在门口等她的雨娘子。“夫人顺着您给的线索,一路搜查下去,发现是个被处罚的小厮怀了坏心报复。这不,打他几棍子,赶出府就万事大吉了。”雨娘子陪笑道,“这段时间叨扰了仙师,实在对不住。”不可能啊,一个小厮怎么有能力一次又一次地吓到陆夫人?焰色反应他清楚吗?苏芷北刚要说话,雨娘子又打断道:“来来来,这是陆夫人给您的酬金。您查案辛苦,回云霞山的路上也要万事小心。”赶自己走?苏芷北越发摸不着头脑:“陆夫人真的不需要……”“仙师修炼要紧,这种小事不劳您费心的,尽管回去。顺便,麻烦代陆府向云翳掌门和折花仙子问好啊。”雨娘子恳切道。自己确实很想快点儿回云霞山,但瞌睡来了立刻有人递枕头,也太巧了吧?苏芷北犹豫着点了点头:“既然陆夫人说处理妥当了,我是该回门派了。”雨娘子喜笑颜开:“仙师需要收拾包裹吗?打算什么时候走,我派人送送您。”苏芷北东西倒没什么落下的,但想着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还是打算跟陆明岚道别:“今晚吧,我稍微歇息会儿就走。陆夫人现在方便见面吗?按礼数,我应当先辞别主人家。”“仙师讲虚礼作甚。”雨娘子劝阻道,“夫人解决了一桩心事,早早睡安稳觉去了。她提前吩咐过,不用特地道别。”她们竟像比苏芷北自己还担心延误她修炼进度似的。但无论如何,毕竟是陆家出钱请云霞派仙师驱鬼,甲方爸爸要求什么,苏芷北不得拼了老命也给他办到?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照办吧。少女点点头:“如此,多谢陆夫人体恤了。我先回房换身干爽衣服,今日雨斜,身上湿淋淋的。”“仙师请便,待会儿会有专人送您出城,给您指路的。”雨娘子颔首。一群人散去不提。一百二十三,各怀鬼胎一个时辰过后,陆明岚才姗姗来迟。“我听说你要回云霞山了?”男人不急不缓道。“是啊。”苏芷北亦平静道,“我就是留下来知会你一声。”“哦,那挺好。”陆明岚微微一笑,“来,送你最后的礼物。”他从怀中摸出一支金簪,样式很简单,没有什么独特。“我不戴金簪。”苏芷北道。两个人好像从未如此生疏过。“就当我们十几年交情的念想吧,总不至于这个面子都不给我?”陆明岚把它郑重其事地放到苏芷北手中,“别弄丢了,很贵的。”簪子拿在手中确实有分量,毕竟是实心的,但要说贵,堂堂陆家的大公子会觉得一根簪子贵吗?苏芷北敷衍地笑笑,随手把它插在发髻里:“好。”“那就没事了,你走吧。”陆明岚想再去拉一次少女的手,被她躲开了。“不劳烦陆大公子送。”苏芷北转身出了房间。陆明岚就这么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陆大公子刚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祖祠。”雨娘子事无巨细地向陆夫人汇报。“去祖祠做什么?”“奴婢不清楚,也就进去小半刻时间,估摸着是去祭拜他亲娘?”“无论如何,把他给我盯紧了。”许嫣然抿了一口茶,“我倒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招。一旦被我抓着错处,还不好好收拾他?”“陆大公子恐怕也想不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已经被夫人您察觉了。”雨娘子笑道,“夫人想要整治他,还不易如反掌?”“且容他蹦跶会儿。”许嫣然冷笑。“这事需要通知二公子吗?”“烦不着他,我来解决就是了。”苏芷北出了院子,一直往北门走,路经小花园的时候看见陆昭河坐在亭子里赏风景。“这么巧,遇到陆公子。”少女随口打了个招呼。“不巧,我专程等你的。”陆昭河摇着折扇,邀她进亭小坐,“仙师怎么走得这么急?现在就要回云霞山吗?”“陆府闹鬼的事处理完了,我也不当再在这里偷懒,拖慢我修炼的进度了。”苏芷北答道。“可我觉得你应该留下来。”陆昭河笑道,“你不会真的没发现蹊跷吧?”“你要跟我说什么?”苏芷北满脸戒备。“我有好多东西给你说,比如陆明岚,比如许嫣然。”陆昭河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一只嘶嘶吐着红信的蛇,“你不想知道闹鬼的真相吗?你不想知道陆夫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赶你走吗?”“我凭什么信你!”苏芷北上次看到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行事莽撞又心思单纯,如今竟让人不敢亲近。“那就先给你说一件吧……”陆昭河覆到她耳上,轻声道,“闹鬼,是我做的。”苏芷北不敢相信幕后黑手居然会自爆,瞪大了双眼震惊道:“你凭什么这么做?”“那我再告诉你,是陆明岚指使我的。”陆昭河眨眨眼睛,像个整蛊成功的小孩,“灯芯的铜丝被你发现了,但是拉动烛台的透明鱼线你没找到哦。早就被我的小丫鬟收走了。”除了真正参与设计机关的人,谁能说得这么详细?苏芷北仍然陷在巨大的震撼之中:“你没有理由,你跟陆宁川那么好……”“仙师长我许多岁,居然这么单纯啊。”陆昭河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我没有理由,可我明岚哥哥有啊。他亲生母亲被许嫣然害死,自己苟且偷生。他早恨不得许嫣然去死了。”“陆明岚……”苏芷北嗫嚅道。他不就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吗?他什么时候有的这种心思?“仙师好好想想,你们俩当初是为什么认识的?他私自开店是为什么?明岚哥哥筹备此事已经十三年了。”可这,跟自己认识的陆明岚完全是两个人。一个少年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心机深重吗?苏芷北背后一阵冷汗,白着脸道:“那又如何呢?我已经决意不再回凡尘了,你告诉我也没用。”“明岚哥哥为了保你的仙途,放弃了原本的计划,逼你离开。他明天就会向许嫣然动手,仙师真的不留下来帮他?”陆昭河步步紧逼。苏芷北心神大乱,强行定了定神道:“他自己家的恩怨,我插手做什么?他爱如何斗,便让他如何斗去。”“那真是可怜我明岚哥哥,明天胜负未定,生死未卜咯。”陆昭河摇着头踏出小亭。苏芷北立刻转身,继续向着北门去了。凡间的事,陆明岚的事,她已经不愿意多想,不愿意多管了。一百二十四,前夕雨娘子带着一众人马候在北门门口,见苏芷北如约而至,兴高采烈道:“仙师来了。”仆从们纷纷行礼。苏芷北这才发现人群中一个显眼的存在。“她来做什么?”少女指着白发老妪问道。“为仙师开路的婆子,她年纪大,记性却好得很呢,永州没有她不熟悉的路。”雨娘子诚心诚意道。苏芷北心底冷了几分,语气不禁生硬了些:“用不着这么多人送我,我自己找得到路。”“仙师别客气,这是我陆家待客的礼节,您千万别推辞,不然就是不赏面子啦。”雨娘子笑嘻嘻道。你家的待客礼节就是安排功夫最厉害的人来押送我出城啊?苏芷北听过陆昭河一番解说,大概懂了陆明岚与许嫣然之间的明争暗斗。她现在心情很乱,偏偏许嫣然还要往她眼前使伎俩,招人烦得很。可她同样也气着陆明岚。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她竟然一丝一毫都看不懂了。少女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吃人游戏。“那就走吧。”苏芷北翻身骑上一匹大马,“你们愿意送,我却之不恭。”白发老妪和四个壮汉同样跨上马背:“仙师请。”苏芷北侧头看了老妪一眼。她低着头,满头银丝格外亮眼,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没事。苏芷北自我安慰道。她们不过是担心我使诈,只要我不回来,哪怕让老妪跟着又何妨?“就此别过。”苏芷北策马而出,将陆府远远甩在身后。陆昭河将联络人约在他们最常去的天香楼。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几十岁的成年人,未曾露出半点稚嫩之态。“公子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黑衣人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近来,明岚哥哥要干一件大事,你知道了吧?”少年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紫砂茶壶,漫不经心道。“小的知道。”陆明岚要与许嫣然殊死一战,自然得把消息通知给手下人,号召他们集结。“为了助明岚哥哥一臂之力,我也有件小事要吩咐你。”陆昭河朝黑衣人招招手,“来,你过来。”仆从凑近道:“公子尽管吩……”一柄精致的小刀,分毫不差地刺进他心脏。“我要你去阴间继续帮明岚哥哥的忙。”陆昭河轻轻抽出手,拿白帕子把沾染的血迹擦净:“收拾了。”屋顶上跳下来两个人,将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尸体抬走。陆家的公子们,狠厉一脉相承。许嫣然好不容易做了一个没有鬼怪的梦。梦里的她回到了十三年前。许兰婷涨红着一张脸,艰涩地问她:“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许嫣然笑道:“你对我很好,没有你我会更好。凭什么同是一家姐妹,你夫君风度翩翩,家财万贯,我夫君英年早逝,一贫如洗?”就因为她是嫡女吗?所以向来一帆风顺,无忧无虑?“放……放过我……儿子……”许兰婷一边咳一边喘道。“他不会死得那么快的。你们俩接连去世,会有人怀疑我的。”许嫣然掩嘴笑道。天空中劈下一道闷雷。许嫣然从梦中惊醒,尚还在想,当初要是大胆一点,直接弄死陆明岚就好了,省去许多麻烦。仆从在屋外急切地敲着门:“夫人不好啦!外头传来消息,老爷他……他押货出了意外,掉下悬崖……”许嫣然的心中骤然也闪过一道惊雷:陆明岚想要的,恐怕不是家产。他要她的命。陆明岚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面前是个灼烫的火堆。他身旁垒着一摞一摞的账本与纸张,都被他挨个丢进火堆里。橙黄色的火舌舔舐过沾满了墨迹的纸张,将一切痕迹都燃烧殆尽。从今以后,或许没人会知道他为了复仇做过什么,知道他的每一笔资金流转,知道他所有不能外言的秘密。最后一张纸燃尽的时候,屋里跳出两个黑衣人:“公子,准备妥当了。”屋外经过漫长的黑夜,天际泛起鱼肚白般的曙光。陆明岚说:“很好。”他望着窗外的曙光。不知道,这是谁的曙光?一百二十五,清平乐“叫上所有护卫,跟我去杀了陆明岚!”许嫣然咬牙切齿地嘶吼。“夫人怎么了?”雨娘子战战兢兢道。昨儿送走苏仙师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觉惊醒突然要杀大公子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授人以柄吗?“夫君死的时间太巧,绝非偶然。他连他亲生父亲都敢杀,对我这个后娘还能有什么善心?”许嫣然急匆匆地套上衣服,“快!一定要快!在他动手之前先杀了他!”浩浩荡荡的护卫冲向陆明岚的庭院,将方寸之地包围得水泄不通。一如既往的花香与蝉鸣仿佛把凝重的杀气隔绝在青墙黛瓦之外。许嫣然站在人群后方,刚要支使个小厮去探探路,耳畔却突然响起袅袅琴音。那琴音平和舒缓,圆润饱满,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粒粒滚落在白玉盘中。若细细听,似已看到指尖弹动过后,琴弦颤动的朦胧余影。这是一首。最是修身养性,平心静气。许嫣然却被气得发抖。谁都知道陆明岚七岁以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七岁之后却沉迷玩乐,一切才艺通通荒废了。原来,他竟然还在偷偷练琴,而且弹得如此精妙,与国手相比也不遑多让。他在赤裸裸地示威。“冲进去!斩下陆明岚头颅的,我赏黄金一千两!”许嫣然大叫。黄金一千两,已经够一个普通家庭舒舒服服地挥霍好几辈子了。护卫们激红了眼,张牙舞爪地往院门上撞。脆弱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崩裂声。琴音被院内另一种声音掩盖过去。是风声。密密麻麻的箭矢从房顶飞出,将顶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射倒。但疯狂的护卫们踩着前人的尸体,一波一波地往门上撞。箭矢不停,护卫不停。院门外很快厚厚摞了一层血腥。许嫣然笑了:“这还撞什么门?直接踩着尸体翻墙过去就行了。”陆家什么都没有,最多的就是钱,因此多的是愿意为此送命的人。他陆明岚就算是战神在世,诸葛重生,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的连续进攻。终于不再清平了。苏芷北和陆家一群人连夜赶路出了永州。她是修仙者,经过许久的跋涉,依然神采奕奕。四个壮汉虽然嘴上不说,精神却有些萎靡了。为了活动活动脑子,几个男人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从屋头的婆娘聊到城里的八卦,见苏芷北没有出声制止,越发地自由自在起来。一个壮汉见少女头上插这一金一玉两根簪子,不禁问道:“仙师这么打扮,有没有什么说法?”“没什么说法,旁人送的。”苏芷北不咸不淡道。“我瞧着这金簪子素净好看,不知道做个空心的能花多少钱?我想攒够了钱,给婆娘送一个做传家宝哩!”汉子美滋滋道。“我便是送你也可以。”苏芷北从头上拔下金簪,“我不喜欢这根。”壮汉愣了一秒,开心道:“仙师是个好人,我跟您不过刚见过面,随便拿东西实在不合适。要是方便,仙师便借我瞧会儿样式吧。”小巧的簪子落在男人手上,像一根绣花针落在脸盆里,着实可怜得紧。壮汉刚摆弄了两下,簪子便从指缝里滑出去,叮当落在地上,断了。“啥?”男人大惊。实心的金簪居然被他摔断了?众人纷纷低头,发现簪头只是用胶水黏在簪管上,因为做工细腻,粗略一瞟竟然难以察觉。一截小拇指长的黄金从空心簪管里掉落出来,安静地躺在泥地中。这是什么设计?黄金里面裹黄金?一百二十六,破阵子说时迟,那时快。白发老妪伸出的手被苏芷北牢牢握住:“阿婆别动,这是我的东西。”两双眼睛对到一处,一双浑浊,一双清澈,同样是满满的戒备。四个壮汉手足无措,不知道她们俩怎么突然杠上了。“什么你的东西?这簪子是大公子送你的吧?”老妪慢条斯理道,“簪管中金条是前夫人的陪嫁,如今陆夫人掌家,一切财物自然都归她管。陆大公子私藏金条许多年,就算要送人,也得陆夫人点头才行。”论讲道理,苏芷北当然讲不过老妪,但哪里能由着送到嘴的鸭子飞了?“它既然在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东西。您是非要明抢咯?”少女毫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