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会客室的气氛异常尴尬，异常的沉重。

    甚至提姆刚一推开门走进来，就感觉到了呼吸不畅。

    原本萦绕在室内的两股不同的气压在开门的瞬间朝他扑来，要把他挤成一张红鸟饼饼。

    痛，太痛了！

    布鲁斯，这是为何？

    提姆面不改色的做了两个深呼吸，看向这团两沉重气压的中心。

    他先是看向左侧。他的养父，此刻正颓废的用手撑着额头，早上被阿福从被窝里强拖起来梳好的黑发散乱在指尖，眼角还发着红，好一副惨遭人渣丈夫抛弃的可怜妻子模样。

    然后他又看向右侧。一个外表看起来不超过16岁的亚裔少女——应该是少女吧，她看起来还没自己年纪大，却在这场无声的指控中分得了一个无情丈夫的角色，手足无措地抚摸着他养父的背。在门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又像是受惊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地看向了走进来的他。

    提姆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心里编排养父的剧本顿了一下。

    很不可思议，他和少女对视着。在那双柔软如蜜糖一般的淡褐色眼睛注视下，他感觉有千百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随着她投来的目光飞进了他的身体里起舞，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变得痒痒麻麻的，像是被那些轻薄柔弱的羽翼拂过，又被抖满了绵密光滑的鳞粉。

    这让他不禁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手足无措起来，在她的注视下，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呃、呃......”他紧张地开口，舌头都差点打结了，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

    话刚出口他就开始懊悔，他虽然不如迪克那样擅长浓情蜜语，却也不是像杰森那样张嘴就得罪人的笨拙。

    可他沉溺在这双眼睛中，却是任何礼节性的夸赞和称扬都说不出来了。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甚至一冒出这个想法，他的心就为之雀跃起来。

    提姆赶紧把它往下压了压。

    苏暖舟被突然出现的少年用奇怪的目光痴痴地望着，就好像被兴致勃勃的猫盯上的小鸡崽儿，僵硬得都快发抖了，赶紧用催促的目光看向还在那儿扶额cos弃妻的布鲁斯。

    快！快介绍一下呀！

    布鲁斯get到她迫切的视线包含的意思，闷闷地干咳了一声：“他是蒂莫西·杰克逊·德雷克，我的养子。”

    末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的第三个孩子，你叫他提姆就好。”

    苏暖舟恍然大悟，原来他养丢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之后还是没有放弃啊。看来他确实喜欢孩子，真不容易。

    一想到这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握住提姆颤颤巍巍伸过来的手：“你好，我叫苏暖舟，是你爸爸的……呃、朋友。”

    “为什么说得这么不确定？”布鲁斯幽幽地说，“也是，如果我们是正常的交流，也算是十年的老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本就忧郁苦闷的脸看起来更加苦大仇深了，活脱脱一副幽怨的弃妇口吻。

    苏暖舟：“……”噫！！

    提姆惊讶地又把苏暖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难以置信，她居然跟布鲁斯是同代人。

    要知道布鲁斯是有荤素不急的风流人设在的。她要是这么跟布鲁斯出去被那些捕风捉影的媒体给拍到了，那都不用等明天，今晚夜御七女的哥谭王子其实是恋童癖的消息就会在各个报纸、平台上炸开锅。

    “真不可思议。”

    他喃喃道，难道这就是神秘的东方力量，就连空气中都包含青春活力因子，让从小在那里呼吸成长的孩子一辈子都可以永葆青春？

    可就算如此……但姐弟恋也不是不可以啊。

    反正她和布鲁斯只是朋友关系嘛！

    他在这边和脑子里各色思绪在左右互搏，那边的苏暖舟还在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安抚幽怨女鬼plus版布鲁斯的方法。

    “唉！布鲁斯……唉！”她连连叹气，“我刚才不是说过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呀！你想我对你说多少次对不起都可以，磕头道歉也可以，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把你当朋友的。”

    她局促地抠着手指，声音低落下去：“反而是我……我很怕你不想要我这个朋友了……真的很对不起。”

    眼看她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布鲁斯终于收敛了一些，难得用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口气，语重心长说：“我怎么会不要你这个朋友，我理解你的苦衷，也原谅你无心的过错。我只是不希望你妄自菲薄，也气愤自己让你会害怕、担忧我们的友情。我怎么会怨你呢？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苏暖舟听他说这些，鼻子眼睛又开始发红，都快两眼泪汪汪了，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布鲁斯，你真好……”

    布鲁斯：“知道我好就行，下一句‘我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朋友’可以不用说了。”

    苏暖舟：“……哦。”

    苏暖舟把被他一语点破的话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把这茬结束，布鲁斯又继续说：“以后你会有很多朋友。你知道的，我有很多孩子。当然也不光是他们。以后你那儿开放了，你必定会接触到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提姆闻言，好奇地问：“开放什么？”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她是奎尔岛的主人，十年前她就打算在那上面修小镇，搞旅游业，我是她的投资人。”

    希望她已经把要给自己在镇中心立雕像的事给忘记了，当然他也不想要专属路灯。

    这样的殊荣，应该给托尼·斯塔克才对。

    布鲁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准备找个机会坑那个小胡子男人一把。

    苏暖舟连连点头：“对的对的，你爸爸给我投了好多钱呢！现在上面已经有农家乐和运动场了，你们一家人都可以免费来玩！”

    永久免费，童叟无欺！

    提姆非常配合气氛，呱唧呱唧鼓起掌来：“哇，那真是太好了，家庭旅行吗？阿福要是知道你会在这方面开窍未雨绸缪了，肯定会很欣慰吧。”

    布鲁斯被挖苦了也不生气，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阿福早就去过了，要知道舟舟可以在三天内修好一座7千多米长的跨海大桥，并且十年过去，它也没有任何损耗和偏移。很神奇不是吗？就像我们都以为杰森得了绝症会死，但他出了国一趟就遇到神奇的中东女巫，给他泡了绿色的池水，从此他就泡发并且健康了。”

    提姆：“……”我去，信息量好大。

    难得听布鲁斯说这么长一段话，还主动向自己透露如此多的信息，但提姆非常确信，他后面那段跟杰森有关的胡编乱造根本是用来忽悠苏暖舟的。

    布鲁斯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吗？当然不会。

    于是听到他话的苏暖舟果然又一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完完全全被说服了。

    提姆：“……”哇趣，酱紫好骗？

    哥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正缩在自己安全屋里休息的杰森·陶德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那只不懂变通的老蝙蝠在说我坏话。”他搓着鼻子信誓旦旦地重复：“一定是！”

    ＊

    有惊无险的与老友谈完话，布鲁斯理理领子又理理头发，再次化身为精英投资人，带着未来的接班人一起跟苏暖舟去了奎尔岛上，美名其曰验收迟来了十年的阶段性成果。

    本来苏暖舟还想说自己飞比开车快，但一跟他去了车库，看到那一排排跑车差点被闪瞎眼，顿时又把嘴闭上了。

    唉，一辆就已经够冲击人了，虽然她不怎么熟悉现代汽车的牌子，但是它们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样子，让苏暖舟又被亿万富翁的车库带来的小小震撼给震得倒吸了几口气。

    提姆好歹在哥谭待了这么多年，当然也来见识过传闻中只能看不能上的清水桥。这下有苏暖舟一起，车自然是毫无阻碍的开过了那道无形的屏障，稳稳当当的在其上通行，他不由得用探究的目光朝外打量。

    就如布鲁斯说的那样，这座桥就如他十年前第一次来时那般整洁又干净，宛如刚刚建成。

    农家乐倒是变了很多，连同新修的几栋高低不一的楼围成了一个小院。一听到外面有汽车行驶而来的声响，几个年纪不一的女人从各个角落里探出头来。

    布鲁斯目光一一扫去，全是十年前在哥谭警局的档案上见过的熟悉面孔。

    “因为你和阿福提供了非常有用的建议，农家乐修得特别快，我还在那边，”苏暖舟踮着脚指着东北方向，“那边修了一个公共运动场！”

    布鲁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却是注意到旁边的另外一户建筑。

    他也指过去，问：“那里又是什么呢？”

    “啊，那是我的房子，以后准备在那边卖一些比较特别的、呃……就有比较特别的功能的炼金药？”

    炼金药。

    是的，炼金药。布鲁斯想起来，他曾经一度把苏暖舟认定为力速双A的神奇女巫，但那些卷宗里对案件诡异细节的记录，却让他不由得产生了更为危险、荒谬的推测。

    他确实是个多疑的人，本就重的疑心病在这十年的岁月里越发严重。

    神——她们如此称呼她。

    现在大都会就还有着一位人间之神，虽然他其实是个外星人。但他的能力之强，在处于灾难、迫害中的人眼中，无意就是上帝降下的神迹。

    苏暖舟则更为诡秘。

    若不是米莉娅最后透露出了非常多的信息，布鲁斯也不会将小鸟游——也就是苏暖舟，和那些神隐女子的案件联系起来。

    毕竟大多数案件发生的时候、甚至在那之前，她们声称自己见到神时，小鸟游还在哥谭的另一个角落做着社区义工才会干的助人为乐的活计呢。

    这些女子生活上没有什么交集，互相也不认识。就布鲁斯的调查来说，她们都是在极度渴望着某种东西、某种事情发生时，才会见到她们口中的神。

    而有着小鸟游这层秘密身份的人，也总是能发现那些隐秘角落里需要帮助、却无法发出声音的人们。

    就好像她如同人间之神一样，能听到众人的呼救声。只是她听得要更多一些。

    如果说超人能听见地球另一端的某人的心跳声，那么她能听到的，就是人心底里那不可言说的声音。

    或许，布鲁斯想，只是或许，渴望或者欲求，是一个连接她们彼此的关键。

    于是，在他们相隔多年的重逢来临的日子，布鲁斯在对两人而言都有着特殊意义的木屋餐厅前，对苏暖舟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哥谭警局局长的女儿，被一个疯子击中了腰椎，下半身瘫痪，医生说她余生都只能与轮椅为伴了。”

    他目光沉沉，紧盯着苏暖舟，将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着的隐秘愿望向她述说。像一个想要窥见神迹的无神论者，看着面前美轮美奂的洁白圣像。

    “她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儿，重点是，她还很年轻。我不忍心、也不愿看她如此……”

    剩下的话语已经心照不宣了。

    苏暖舟歪着脑袋，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点了点头，回应了他。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