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使命与契机

    占星教廷高耸的预言塔，塔顶下一层便是占星圣者的卧室。

    占星教会的赫斯特议长站在窗边俯瞰广场，目力所及尽是人群——所有人都是黑衣、撑黑伞，伊芬尼德城引以为傲的广场和周边街道，今日仿佛被蒙上黑纱。

    赫斯特议长拉起窗帘，缓缓走回卧室的大床前，他跪坐在床边望向躺着的老人，一言不发。

    占星圣者爱伯丁·亚当斯已活了太久，他的皮肤如干枯的树皮，留有岁月的黑斑，每一条沟壑般的褶皱都在诉说他度过了怎样漫长的生命；

    圣者一动不动，就这样安详地、静悄悄地躺在床上，宛如一个物件。

    可他始终带着温和与慈祥的笑容，连赫斯特都快要忘记——圣者上次发怒、感到凝重是什么时候？

    赫斯特不记得了，因为圣者养活了这座伊芬尼德城，从帮农户拔鸡毛到处理无人能解的神秘事件，占星圣者什么都做得到，他从不需要凝重。

    忽然，赫斯特懊悔地摇了摇头——不久前占星圣者做出那恐怖的、有关人间危亡的预言时，就无比凝重严肃。

    我怎会连这个都忘记？难道这也是我曾经做的预言的代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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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者阁下……”赫斯特望着闭目的老人苦笑道，“您这回可是给伊芬尼德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

    片刻后，苍老却温和的嗓音忽然响起，还带了些埋怨：

    “叫我爷爷，像个好孩子那样。”

    占星圣者爱伯丁·亚当斯的手缓缓动起来，他摘下蒙着双眼的黑布，露出只有眼白的双眸。圣者扭头看向赫斯特，慈祥而温和：

    “小赫斯特，来的人多吗？”

    “多，整座伊芬尼德都来送您了……”议长苦笑道，“您睡醒了，爷爷。”

    “唉，我舍不得他们，但孩子总要长大……”

    圣者扶着赫斯特的胳膊坐起来，晃晃头，似乎是睡晕了，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我送别了太多人，今天看到这么多人来送我……真不是滋味。不过再过一阵，我或许能安安静静的离去，像个普通老头那样。”

    “您已承受了预言被更多人所知的代价……”赫斯特议长担忧地问道，“您真的撑过‘预言家’的反噬了吗？”

    “傻小子，我这不还活着吗？如果幸运的话，剩下的时间足够支撑我完成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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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者乐呵地笑了，像个老顽童：“看不见还真不习惯，只用感知分辨还是不真实啊。小赫斯特，你胖了吗？”

    “没有，爱伯丁爷爷。”

    “看吧，光用灵能感知的画面可不够真实，预言的代价太讨厌了——剥夺我的视力不允许我再观星，还要扣我寿命。不就是多告诉几个人吗，预言里那么大的事我一个老头能做多少？还不是要仰仗你们这些孩子，咳咳……”

    占星圣者爱伯丁·亚当斯重重喘了几口苍老的气息，遗憾地叹息道：“都看不见你们吃胖了没有，你多吃点，太瘦可活不久，上了年纪要生病的。”

    “爱伯丁爷爷，您不必担心我。那预言被人所知的代价……现在您还有多少时间？”

    “足够用了，傻小子，我刚不都说了一遍吗？”圣者像抚摸孙子一样，轻抚赫斯特议长的头安慰道，“预言被你们所知的代价不过是折损寿命而已，我活了这么长，还不如说是馈赠呢。瞧，它还给我留足了时间。”

    赫斯特议长叹息着，又一次问道：“您非要去吗，爷爷？”

    “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做事呐要有始有终。如果连我都不能当好榜样，那还怎么教育你们？”圣者坐在床边，望着已是中年的赫斯特教育道，“而且不只如此，尽管我已不能再观测群星做预言，但我还是能预知到的——我的使命在那里，我必须去才行。”

    “爷爷，您在说什么？”

    “赫斯特，命运会赋予每个人独属于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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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者温和地笑了，连皱纹都挤在一起，继续耐心说道：“我做出那样的预言，又让你转告其他议员，劫难将至，我们要提前防备。可纵使如此违背天命，我都没死成，只是损失了光明和寿命。这说明啊，我的使命未完，我的劫数未至。”

    “可是爷爷，我还是……您让我在教会传播您离去的消息，而且您突然要离开伊芬尼德……”

    赫斯特竟像孩子一样露出担忧与不安的神情，语气忽然没了自信：“爷爷，我还是觉得自己胜任不了。”

    “我若一直在预言塔，就只会成为年轻一代的阻碍。你看，你都快四十岁了，在我面前还像个孩子——这样你如何能成为合格的圣者，如何守护好教廷，守护好伊芬尼德？”

    “您教育的对……是我不争气，爱伯丁爷爷。”

    “唉，也怪我，我一直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了。现在伊芬尼德都以为我死了，你们也该长大了。”

    爱伯丁·亚当斯下了床，慢悠悠地走到窗边，他已经失明，但庞大的灵能感知却如精准的扫描一般，占星广场的一切尽显于他的脑海。

    他感知到——所有人都撑着伞。

    “孩子们，以后下雨可要记得带伞了啊。”

    爱伯丁慈祥的脸上露出些许难过，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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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我按您的意思做了，现在除了教皇冕下和我以外，谁都不知道您还健在，还要离开伊芬尼德……”

    “赫斯特。”

    “我在。”

    占星圣者爱伯丁·亚当斯回头望向他，严肃教育道：“我已在伊芬尼德太久，现在该你保护这座城市的每个人了。记住——在预言塔要仰望群星，而不是俯瞰城市。伊芬尼德从不在你的脚下，它在你的肩上！”

    片刻后，赫斯特点点头。

    “爷爷，我记住了，我会做好的。”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占星圣者。议长的职位，教皇那孩子会安排其他人的。”

    “是，爷爷。”

    “对咯，现在我只是个太老的爷爷，我不是圣者了。”

    爱伯丁·亚当斯慢慢走到衣柜前，望着他那件破旧的黑袍，随手披在自己身上，又从抽屉中拿起一个鹿皮零钱包揣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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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望，感知到新任占星圣者赫斯特平静的面容，也察觉到他视线里蕴藏的不舍。

    爱伯丁走回赫斯特面前，最后一次摸摸他的头：“不要舍不得爷爷，是爷爷舍不得你们才对，但该完成的使命必须完成，该去的地方必须去。”

    “爷爷，我知道了。”

    “好孩子，爷爷已经在教廷太久，吃腻了教会的餐食，该重回大陆上走走看看。”爱伯丁慈祥地笑道，“我该放手了，让爷爷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吧，不要担心。”

    赫斯特点点头：“那您换件衣服吧，不然大家会认出您的，还要换一副面孔。”

    “噢，说得对，还是年纪大了啊……”

    爱伯丁从小巧的鹿皮零钱包中取出一张皮面具戴在头上，一瞬间，整座伊芬尼德都永远铭记的面容变了——他已不再那般垂垂老矣、只有眼白，而是成了一位不起眼的、看似年逾六十的普通老人，瞳孔乌黑，炯炯有神。

    前占星圣者爱伯丁·亚当斯又从零钱包内取出一身普通的灰色正装，换好后他看起来像是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老绅士，岁月陈酿出他温和沉静的风度，不过外表毫无特殊之处，涌入人群后再难找出。

    爱伯丁对着新任圣者赫斯特笑道：“这下成了不起眼的小老头，谁都不认得我咯。”

    “爷爷，您还是和年轻时一样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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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孩子，你哪见过爷爷年轻时的样子，尽说胡话。”

    “您的身体……还吃得消这样的旅行吗？”

    爱伯丁笑骂道：“忘了你爷爷一百多年前就是命格7的预言家了？不过是折寿和失明而已，还硬朗着呢。”

    “好吧，爷爷……可我还是想知道。”赫斯特犹豫后问道，“您要去哪里？”

    “死眠星回归时出现在我们东边，那就出国去维德。”

    “您要去见炼金圣者？”

    爱伯丁轻抚面具带来的山羊胡，想了想说道：“不去了，那老东西古怪得很。而且预感也没让爷爷去纽伦的炼金教廷。”

    “那您的预感……在指引您去往哪里？”

    “不知道，等快到维德或许就明白了，没想到我都一百多岁了还能这么潇洒。呵呵，其他几个老东西要羡慕疯了。”爱伯丁爽朗地笑着，“对了，还是我们占星教会讲究，因为神官离世后会去往星空之上，就从不用棺材，不然爷爷还得躺进去装死再溜出来呢。”

    赫斯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占星圣者爱伯丁·亚当斯在圣堂举行葬礼，伊芬尼德的市民们流着泪，带着沉痛的心情挨个走到圣者沉眠的精美棺材旁，摘下一片花瓣安放在爷爷的胸膛，无比怀念地望着圣者爷爷的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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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他们的爷爷在棺材内装死，估计还在辛苦的憋笑……

    大家若知道了，是会高兴还是会气这个老头呢？

    爱伯丁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画面，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爷爷，您的使命究竟是……”

    赫斯特犹豫后还是选择出声问道，他知道现在若不问，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爱伯丁·亚当斯的神情忽然充满怀念，良久后，他才缓缓说道：

    “应该是一百二十年前吧？我从占星学家要晋升命格7预言家只差最后一步——一个终会实现的预言，而我遇到了契机。”

    “您的契机是什么？”

    “是一位驯化时间的女孩……”

    爱伯丁神情怀念，语气却颇为无奈：“他们家族有特殊的血脉，因此兴旺却也因此覆灭，最终只剩她一人。而她在痛苦中找到了我，请求我为她做出一个能令她解脱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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