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鱼rou
她为鱼rou
许家老宅是按许绍麒的爱好,全以欧式装修。走廊铺着厚重奢华的手工地毯,踩上去悄然无脚步声。走廊顶的吊灯发出黄色灯光,一眼能看到走廊尽头的哥特式彩色玻璃窗。走廊里并不阴暗恐怖,而且还能听见来自一楼大厅的人声与音乐声,但许湮依旧无法抑制的心悸与恐惧。 尹妈刚刚跟她说过,董事长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刚刚翻出大小姐的相册,很想念她。 “小小姐,您回来也这么久了。今天借此机会,董事长想与您好好聊呢。”尹妈一边引路,一边回头冲她笑得很慈爱。 许湮却垂着眼,似乎在想自己的心事,没有回应她。 尹妈慈爱的笑容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尴尬地僵在脸上。 许湮的长相和许吟娇极其相像,可是显然性格一点也不像。许吟娇性子极柔顺,总是笑得温温软软的,说话也慢声细气,让任何人都不忍心用严厉的语气与她说话,更不忍心责怪她。 若认真论起来,尹妈不愿承认,许湮更像那个勾引许吟娇抛弃家人的楚霖彬。她至今仍记得楚霖彬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人怎么会骗得水仙花一样娇滴滴的大小姐鬼迷心窍,宁可抛弃所有家人与他远走高飞,让董事长伤透了心。 她讪讪闭上嘴,不再多话,带许湮到许绍麒的房间外。 尹妈伸手敲了敲,禀道:“董事长,小小姐到了。” 里头传出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进来。” 尹妈这才拧开门,示意许湮进去。 在许湮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房间华贵的地毯和高大的红木书柜,房间内其余部分根本看不见。但许湮知道,进门拐过这个红木书柜,就能看见一个造型华丽的躺椅,而那个高鼻深眼、白发苍苍的老人便窝在那个躺椅上,通常是穿着黑色睡袍,盖着绒被。 每当他睁眼凝视着她时,眼神总是先有心痛、怜惜、眷恋,还有几分痴迷与怀念。少顷,他又会猛然惊悟了什么似的,眼神转为极端的怨恨与愤怒。 许湮在福利院被告知会有许家的人接她回去时,就曾设想过许绍麒看见她会是什么反应,她知道自己和mama长得很像,也早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 但当她第一次与许绍麒见面时,还是被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眷恋和痴迷狠狠恶心到,差点儿当场干呕。 现在她又被单独传唤,即将与许绍麒独处…… 她拼命忍住双腿后退逃跑的冲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没事的,许湮,他已经七十五岁了,有高血压,有糖尿病,去年还突发过轻度脑梗,双腿无力久站,左手手指都无法握拳,他对你做不了什么!别怕!忍忍便过去了! 就这么安慰着,做着心理建设,她走了进去。 “咔嗒。”身后,尹妈关上了门。恐惧在听到门锁扣上的一瞬间席卷心头,她有瞬间头晕和腿软。这时,她听到屋里的老人发号施令的声音。 “过来。” 她努力平复心绪,让声音听起来不发抖。“是。” 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没有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许绍麒身边的那座落地灯。 他如许湮预想的一样,穿着黑色天鹅绒睡袍,拥着一床绒被窝在躺椅里。不过不同的是,他手里还有一本相册。 那应该就是许吟娇童年时的相册了。 十月的气温还没有那么低,许宅内开着空调,温度适宜。许湮穿着吊带裙都不觉得冷,许绍麒却已经盖上了绒被。 许湮注意到他手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只高脚杯,还有一瓶红酒。 昏暗的屋子里有淡淡的酒气,还有属于老年人的腐朽气息。 遵照医嘱的话,许绍麒是不可以喝酒的。大概是因为想起了许吟娇,想起从前的日子,他喝了些酒,双眼微醺的眯着。看到她缓缓走近时,眼里又泛起让许湮汗毛倒竖的痴迷与眷恋,甚至还有一丝贪婪。 “走近些。”老人沙哑地命令道。 许湮不知不觉咬紧了后槽牙,拼命克服自己抗拒的内心。 她努力吞咽了一下,用最冷漠的语气说:“董事长,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她冰冷的语气与疏离的用语是一盆浇灭许绍麒眼中炽热感情的冷水,令他瞳孔骤然缩紧。 “贱种。”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骂她,许湮不痛不痒,甚至因为这句贱种而心头松了一口气。 许绍麒迷恋着她这张与许吟娇极其相似的皮囊,却更恨她身体里流淌着那个拐走许吟娇的贱男人的血。 许湮以为自己又一次成功熄灭了他的欲望,骂她一顿之后,许绍麒就会又一次愤愤然让她滚出去。 然而这一次,事情出乎她的意料。 “闭紧你的嘴,坐到凳子上去!”许绍麒冷冷道。 许湮差点儿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依他吩咐坐到矮凳上。 “你手边的几本书,随便挑一本开始看,不许说话,也不许有任何其他的动作。”许绍麒说完,仰头,缓缓闭上眼,似乎是睡了。 许湮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强抑忐忑,开始看书。 入许家以来,许绍麒专门聘请了礼仪老师纠正她的仪态,要她的行为举止都必须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不许有任何弓腰驼背的粗俗样子。 许湮观察许宅仆从们的态度,回忆mama生前的言行举止,猜测大概许绍麒以前就是这么培养许吟娇的。 但她不是许吟娇。 许湮感觉到许绍麒似乎悄然掀开眼皮,趁她在全神贯注读书时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许湮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忍耐着浑身的不适,硬着头皮继续看书,实际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甚至不曾意识到自己拿了一本什么书。 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现下境遇竟让她无端想起那个以纯洁少女鲜血来为自己永葆青春容貌的血腥伯爵夫人。 虽然许绍麒大概对她的血无甚兴趣。但她却如被囚禁至黑暗恐怖的恰赫季斯城堡的无助少女一般,仿佛刀俎下的鱼rou,任凭处置而无法反抗。 许湮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未成年人的身份,她无法决定自己的法律监护人是谁。 恰如,她也无法决定自己能不能上晚自习。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许绍麒已然垂垂老矣,似乎暂时也不想对她做什么。 度秒如年般熬到十点整,挂钟的时针指到十的时候,许湮终于听到门外传来尹妈的声音,是来提醒许绍麒,家庭医生过来给许绍麒做例行听诊,然后就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