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心

    待结界打开后，洛瑶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她站在鬼王府邸的正中，纠结了一会儿要往哪个方向跑。

    左边阵仗颇为骇人，漆黑的魔息与炽金的龙息在院子上方来回滚涌，刺眼的闪电交织，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时传来，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一众宾客惨叫着从筵席上跑了出来，向四面八方遁去，原本高高兴兴来做客，最后连滚带爬去逃命，稍微慢一些的已经成为了铺地的齑粉。

    这两个人生来就是对立立场，祖祖辈辈的仇恨代代延续下来，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会打起来的。

    像这种层次的对决，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先让他们打个痛快，最糟的结果也就是毁了鬼王的明镜堂而已。

    想通之后，洛瑶毫不犹豫地向着右边赶去。如果没记错，那是之前白鬼王离开的方向。

    直到跑得喉咙都冒烟，才总算见到了白喜二鬼王的身影。看清局面，她心中一沉：眼前的境况实在说不上好。

    只见喜鬼王一甩衣袖，将白鬼王抽出五丈开外，墙壁扑簌簌落灰，而白鬼王坐在烟尘中，蹙眉按住了自己凹陷下去的胸膛。

    “喜城主，没有金屋藏娇，这场喜宴是为你准备的！”洛瑶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

    “呵呵，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这些吗？”

    喜鬼王一头乌发随怨气而飞舞，碧青狐狸眼绽放出幽寒的光芒，分外可怖。

    “今日你我必然要决出胜负，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成为酆都的主人。什么情情爱爱，我都不在乎！唯一不会背叛的东西都是死的，万人垂颈，方可一人登天！”

    “你说得对。”白鬼王摇摇晃晃站起来，“酆都分裂日久，今天是时候重归一体了。”

    他衣袖一抖，一把白骨组成的长剑被他从袖中抖落。洛瑶一眼就认出，这是白鬼王的本命剑唤魂。传闻唤魂剑在刑事司中饮血千年，凌迟百万厉鬼，吸收了难以估量的怨气，是白鬼王的本命杀剑。他祭出此剑，也表明他将认真对待这场战斗，不会任由她压着打了。

    喜鬼王脸上也露出了沉重的神色，她后退几步到了洛瑶身边，低声问：“龙君呢？”

    单论实力，她与白鬼王不相上下，但若对方祭出唤魂，她会毫无疑问地落入下风。这也是为何她宁肯献出珍贵无比的佛花，也要拉拢龙君帮忙的原因。以她的实力对上唤魂，赢面很小！

    “龙君一时半会儿腾不开身。”洛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眉心紧锁，“喜城主，你真要与白城主斗个鱼死网破吗？你二人曾伉俪情深，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喜鬼王冷笑连连：“我肯放过他，他肯放过我吗？这些年来明镜堂一直在吞噬酆都地盘，我若再不出手，怕在这城中就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

    “白城主或许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强硬，他之前在庭院中同我说，他很快便要死了……”

    “鬼话你也信？我看他倒是生龙活虎得很！”喜鬼王一把挥开洛瑶，双掌凝出一团浓郁漆黑的鬼气飞身而上。

    虽然外援未到，但她强硬的性格却注定她难以退缩求饶，哪怕面对胜面不大的情况，也要挺身而上。很多年前，她也是凭这双手打服了酆都众鬼怪，成为令鬼心悦诚服的城主，没道理现在反倒变得胆小！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站在身边的人，这次站到了对立面……

    洛瑶被她甩开，刚刚扶住门框，又感受到一阵轰天裂地的震动。

    但见屋檐晃动，砖瓦砸地碎裂，灰尘簌簌抖落，金色与紫色交织着冲开了缭绕酆都的夜色与绿雾，一刹那天光大明，照射得整个明镜堂恍若白昼一般。显然，另一边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和那边的动静相比，这间屋子里的对峙甚至显得有些小儿科了。但在场众人，却将全部注意力倾注其中。

    只见白鬼王冷着俊容，足尖一点，提唤魂掠地上前，而喜鬼王亦纵身迎上，一白一红的两道身影在半空中悍然对撞！

    没有想象中不死不休的局面。

    从洛瑶的角度，只能看见喜鬼王的背影忽然僵了一下，她忽然低下头，看向自己贯穿了男人胸口的五指，但唤魂剑却偏转角度，从她的身旁擦了过去……

    “你、你的怨气呢？”她急急抱住倒地的白鬼王，睁大了眼睛问道。

    白鬼王摇了摇头，伸出染血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那目光像是要将对方永远铭刻在心中。他的指尖苍白，rou眼可见地正变得透明。

    原来他对洛瑶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快要死了……

    喜鬼王神色一下变得很复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白鬼王吐着血，断断续续道：“对、对不起，曾经和你吵架，这百年以来，对你不闻不问，毫不关心。我想，如果你多恨我一点，那我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不会那么伤心……”

    “可我还是自私，被你恨着的感受太难过了，我不想临死前只能得到你的厌恶。”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婚礼，千年前你与我私奔，在成亲夜死于仇敌之手，那一场不完美的婚宴，一直是我的憾事。所以，我参照千年之前的一草一木，重新为你举办了一场婚礼，你可喜欢……”

    砰！

    很煞风景的一声，是祁夜泉被殷云度一剑砍飞数里，砸进了白喜二鬼正相拥诉衷的堂屋中。

    “殷云度！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来啊，这局不算，我们再来打过！”他一跃而起，对从正门进来的玄龙愤怒叫嚣。

    洛瑶一手牵着他，一手拉住殷云度，硬生生给两人分开了。

    在她极为严肃的眼神警告下，二人勉强止战。

    抱着丈夫，喜鬼王的瞳仁收缩，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和千年前相同的布置，不是为了恶心人，而是为了重现那一场未尽的婚礼。

    白鬼王忽然扬唇一笑：“你想要酆都，那你就拿去。拿走我的心，就可以合为完整的酆都鬼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争抢你的权势和地位。”

    喜鬼王的五指尚且插在他胸口，或许是怕牵动伤势，一直没敢拔出，白鬼王却猝不及防握住她的手，拔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我要你记得我，永生永世记得我。”

    “不准死！”喜鬼王忽然尖叫一声，一把拎起白鬼王的衣领，啪啪狂甩他数十个耳光，“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死！你要是敢这么死了，我会真的恨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