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书屋 - 言情小说 - 元妓(百合ABO,当妓的alpha)在线阅读 - 11 只是不希望这大院再多一个可怜又可笑的人罢了

11 只是不希望这大院再多一个可怜又可笑的人罢了

    直到叶流觞离开账房时柳无依才懊恼地坐下来,心中的情绪是跌宕起伏,满脑子都是方才自己的阴阳怪气。

    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该死吗?没有人是该死的。明明叶流觞进府这般多日了,她也基本确认叶流觞的为人,也正是这般她才让叶流觞管理家奴,让叶流觞记账,这都是认可叶流觞能力的表现。只是没想到一向端庄有礼的自己会因着那点小事便失了分寸。

    特别是方才,她难以置信一向沉着冷静的自己会这般愤怒无礼的去中伤一个可怜的奴仆,毫无作为当家主母该有的涵养,反而像个阴险妒妇般无礼撒气。明明知晓叶流觞不是浪荡无耻之辈,肯定是有自尊心的,可是那时候看着叶流觞站在那,面对她一副坦然的姿态,心中的火几乎瞬间便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这是怎么回事?她知晓自己不是气叶流觞看她,更不是气叶流觞的挑衅,而是气为何叶流觞明明是个元妓却能这般坦然。为什么?这世道最不缺的便是屈辱之人,在这大院她更是看尽了寻常人卖身为奴后的卑微怯弱,为了一个掉在地上的馒头便委曲求全的更是大有人在,为何这叶流觞却不受影响,依旧是我行我素,这般傲然。

    这叶流觞再怎么有学识也不过是个寻常百姓罢了,区区一个平头百姓为何能够这般阔达,而她明明是个大家小姐却只是因着嫁于林宇便一直对林府少夫人这个身份耿耿于怀……

    想法不由得在脑海中冒了出来,思绪如醍醐灌顶般,柳无依的双眼微微瞪大,眼中一抹震惊闪现。嫉妒,原来竟是这般。她居然在嫉妒叶流觞,嫉妒叶流觞没有屈服于这个身份,依旧可以乐观的活出原本的样子。反观她,堂堂柳家大小姐,却因着这个少夫人的身份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明明原本的自己是那般聪慧灵动,却嫁于林宇后硬是屈辱的成了如今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现在更是可笑的因着嫉妒一个奴仆而毫无廉耻的恶语相向。

    柳无依,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唉,秋华,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她苦涩的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秋华。自己是从何日起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小姐怎会有错,是那元妓不知礼,面对主子都不知道该放低姿态,连基本的礼法纲常都不熟识,到底是个泥腿子出生。”秋华笃定地说,她深受礼法纲常的规训。于她而言,小姐是主,元妓是奴,奴自然要顺从主子,哪有奴挑衅主子的,若不是小姐仁善,那元妓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唉,或许罢,只是……”柳无依苦涩的顿了顿,又道,“这礼法纲常真的对吗?”

    “欸?小姐在说什么呢,那可是世世代代都遵守的礼法纲常,难不成还是错的。”秋华疑惑的说,所有人从小到大都遵守这个,为何小姐却要这般问。

    “是呀……”柳无依沉吟着,突然看着秋华苦涩道,“只是,我问你,若我也这般待你,把你当成一个卑贱的奴子,恶语相向随意打骂,你会如何呢?”

    “我……”秋华被噎住了,那般对她恶语相向?她难以想象。因着她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她是奴,但小姐从未把她当奴,从小到大她和小姐无话不说,算是互相见证长大的友人。这般相处久了,渐渐的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是小姐的奴婢。若是现在告知她小姐要把她当家奴恶语相向,她如何不难过,只是奴自古便是低贱,如何能够渴求主子的厚待,她沉沉的说,“小姐是我的主,我不会有怨言的。”

    “你这撒谎的本事实在是差劲,跟我说实话罢。”柳无依轻叹一声,“还是说我们这关系已经实话都不能说了?”

    “没有,小姐,我,我……”秋华顿了顿,在柳无依的视线下,她终是老老实实地说,“我会很难过的……”

    秋华的话让柳无依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便是了。方才到底是她失态了,对待一个无依无靠的家奴,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是她小家子气了,堂堂东厢主母还不如一个奴仆宽厚,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只是现在该如何?自己失言在先,按理说需要给叶流觞道歉的,可是那叶流觞毕竟是奴,哪有主子向奴道歉的。她纠结片刻索性不管了,反正她是主子,做点错事也是能够原谅的,罢。

    她走到方才叶流觞坐的书案前,那书案上整齐放着账本与笔墨。方才叶流觞连账本都没有还她便兀自转身离开,完全不把她这个主子放眼里,真是好一个高调的奴呀。不过她失态在先便不计较了。她拿起账本翻阅,只是眼前的账册却让她眼前一亮。账册清晰的列出今日的花销,每一份都分类整理好,吃喝用度在一起,衣穿住行放一起,礼品贵重的放一起,那每日繁杂琐碎的账在叶流觞笔下都变得一目了然清晰无比。她欣喜的看着这崭新的账,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记账方式可以改了。

    而且除了记账方式让人惊讶外,那字体也是出乎意料。虽然平时看叶流觞课婢子们认字也看过叶流觞的字,但那都是炭笔字,这账册的是毛笔字。这纸张上的字有点歪曲不自然,该是许久不曾握笔的缘故,但是那字里行间的精致工整还是可以看出曾经练过。笔画轻柔飘逸,字体不大不小,整体透着一股子秀气?一个天元的字竟这般秀气,真是神奇。

    “小姐,这元妓的字没想到这般俊俏呀。”秋华好奇的看着账本上的字,这字好好玩,一个一个圆圆的,挺可爱的。

    “嗯,看着该是簪花小体的基础加了些自己的习惯,只是这字真是和本人天差地别呀。”柳无依心里暗笑,这字若不是知晓出自叶流觞,她甚至会以为出自一位待字闺中的好坤儿。

    簪花小楷一般是坤泽练习的,没成想这叶流觞练习的也是簪花小楷?听说叶流觞的字是随着一位游历到村中的老夫子学的,难不成那老夫子也是写的一手簪花小楷?而且叶流觞的奇怪之处从不仅限于这字。叶流觞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特别是那与这大龙朝格格不入的观念。大龙朝看重礼法纲常,注重名声,尊卑更是刻入骨子里,可是叶流觞似乎没有受到这种观念规训。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尊卑,也不在乎礼法,这样的人是如何诞生于这样的世道,又或者说叶流觞的观念从何而来?叶流觞的行为不能用寻常人的角度去理解,要问,只能用叶流觞这三个字来概括。真是个奇人呀。

    “可不是嘛,这字太可爱了,好像个坤泽呀,哈哈哈。”秋华忍不住笑出声,自家小姐的字也差不多是这般,只是叶流觞的要潦草一些。

    “笑什么呢,那是个天元,怎的可以说像坤泽呢,休要胡说。只是这记账方式很不错,工整明了,以后府中的账也这般改良。你去多找几个账本,日常吃喝用度以后便单独记一本,免得弄在一起乱糟糟的。”柳无依把账本合起来,这倒是间接解决了账本繁乱的问题,她心情很好,早已没了方才的愠色。

    “好,我这就去拿。”秋华笑嘻嘻的,小姐好像又笑了,自从元妓来了以后小姐情绪rou眼可见的多了,比如今日便生气了,现在又笑了,没有整日板着脸,真好。

    主仆两人继续坐下来核对林府家宴的账,早已把那被她们恶语中伤的人忘到脑后。

    叶流觞失魂落魄的走出账房,太阳西偏,阳光变得柔和不再刺眼,暖暖的照在身上,只是她的身体却透着冰冷。心情沉重的走出偏院,路上有着三三两两的奴仆,只有她形单影只,想到方才少夫人那般言语,她有点自我怀疑。

    都说经受苦难后迎接的便是新生,这时的叶流觞不由得陷入怀疑,真的有新生吗?她感觉奔向的是毁灭呀。日日在这林府中,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弃子,无依无靠,正在慢慢消失,还能新生吗?若是新生的不再是她,又或是已然疯魔,是否还叫新生呢?她是否还活着,有时候她自个儿都快分不清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前院,她发现大门前有几个家仆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她对别人的闲聊八卦无甚兴趣打算直接走过,只是经过的时候,微风还是把那阵阵议论声传到她的耳中。

    “知道吧,刚刚粮铺说今日不卖了,那些从早上排到现在的人都在哭天抢地呢,哎哟,真可怜呀。好些人还说干脆不走了,就坐在这等到明日粮铺开门买粮呢。”

    “可不是嘛,方才我出府挂灯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妇人刚要排到了,结果粮铺却说今日的已经售完,那妇人当场就跪在地上了,你说多崩溃。”

    “唉,换我也会瘫在地上,排了一整天,滴水未进,结果还没买到粮食,真是太折磨人了。你说他们怎么过冬呀。”

    几个奴仆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耳边,叶流觞听的不大真切,但是还是听清了粮铺,粮食这些词。因着她经历过饥饿旱灾,对粮食两个字格外敏感。奴仆们说粮食?对了,今年也是旱灾,也不知晓外边如何了。她止住回房的脚步,转身往那几个奴仆走去。

    几个家奴还在议论纷纷,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叶流觞,直到叶流觞走到跟前他们才浑然察觉。

    “元,元妓?”几个家奴面对着突然走到跟前的元妓下了一跳,这元妓怎的走路没有声的。

    “嗯,抱歉,方才听到你们说话。你们是说现在外面已经开始购粮了?”

    “对呀,今日早上我把灯笼收回来时就看到外边在排队了,刚刚我出去挂灯笼还排着队呢。而且粮铺都说今日售完,那些人就打算直接在粮铺前过夜了,势必要买到粮食呢。”

    “现在就屯粮?这都还没到秋收呀。”叶流觞很疑惑,现在才八月下旬,还没到秋收时节,为何要屯粮?

    “哎哟,元妓的消息真是不够灵通,最近粮食已经抢收了。”几个家奴好笑的说,这元妓消息有点落后呀,这几日粮食抢收几乎所有奴仆都传遍了,这元妓活在什么角落吗?

    ……

    叶流觞惊讶的微微瞪大眼,其实也不怪她消息落后,这府中的人都在和她避嫌,她平时都是一个人,上哪了解外边的事情。而且粮食为何抢收?一般来说抢收意味着闹灾,可能是火灾,水灾又或者虫灾,她怀疑的问,“外边闹灾了?”

    “对呀,听说闹了蝗灾,不得已只能抢收了。”

    叶流觞的心彻底沉下来,看来今年又是灾年,她是因着旱灾卖身的,进府后也没见老天下雨,受旱的田地肯定更多,现在又说闹了蝗灾,今年的灾情不容乐观呀。只是既然抢收了为何却疯抢粮食呢,这大龙朝的粮食收上来交了粮税就归老百姓自己吃,缺粮或许是收成不好,也可能是赋税多。

    “为何没有粮食,哪怕抢收也不至于刚刚秋收就得疯抢粮食罢。”

    “唉,听说是粮税比去年多了一倍了,缴了粮税后余粮都吃不过冬天,只能抓紧时间先屯粮了,不然粮价该要上去了。”

    “就是说,这人忙碌一年到头图个啥,还是我们好,至少我们兢兢业业干活,主子们不会缺了我们一口饭,而他们兢兢业业种地,却连糊口都不成。”

    “可不是嘛,若是我呀,都不想做了,去卸货还得几个铜板,这下地若不是朝廷规定要求下地谁还干,反正也种不出粮食,对于我来说结果都是饿死罢了。”

    几个奴仆你一言我一语,他们很生气,既气朝廷的高赋税,也气老百姓的麻木。一年到头背朝黄土面朝天结果一切努力打水漂,若是他们的话早就撂担子了,老百姓属实太过愚蠢了。白白卖命,白白接受,舒适是让人又可怜又生气。他们光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早已忘了他们能够在林府吃到饭也是多得这些所谓的愚蠢又敬业的庄稼人。

    听着奴仆们气愤的批判,叶流觞心里挺苦涩的。常年受到饥饿困扰的人哪里还会有别的精力在此批判,若是有一丝希望种出粮食,他们便会劳劳抓住这个希望努力耕种,只是谁也料不到粮税会增加。老百姓如今的局面几乎就是三月前她的局面,面对饥饿贫穷的困境,她虽说识文断字可是也只能屈辱的卖身罢了。这些奴仆在林府生活安逸,说老百姓麻木,这些奴仆们又如何不麻木,只是一个麻木的受苦,一个麻木的安乐。

    “唉,天灾谁又能料到呢。”叶流觞伤感的说,突然她又想到叶家村,道,“那你们知晓叶家村的旱灾情况如何吗?”

    “叶家村?”

    “嗯。那是我卖身前的家。”

    “卖身前,哦,没有听说过。”几个奴仆皆摇了摇头,卖身前,这听着属实遥远,他们入林府多年,早已忘了以前的家是什么样,甚至连自己的亲人也忘了,他们把林府当成自己的归宿。此时听到叶流觞说卖身前他们才浑然发觉,原来他们还有卖身前的身份。

    叶流觞眼中的希望暗淡了下,虽然她对老叶家没有归属感,但是不代表她没有情谊,对老叶家她还是有情谊的,特别是自己照顾着长大的meimei还在那处呢。天灾下来,也不知道meimei现在如何了。她呆呆的看向林府的大门,视线似乎想要把大门盯穿般,这厚重的大门把她和外界绝缘开,明明只是开个门打听一下消息居然也变得如此困难。

    心中憋闷至极,她长叹一口气,“谢谢,我先回去了。”说罢便转身欲离,只是刚刚转身却顿住了,她惊讶的看着已然走到跟前的两人。

    是少夫人和婢女秋华。

    几个奴仆立刻站直行礼。

    “少夫人。”

    柳无依没有管几位家奴,她只是站在叶流觞几步外,依旧是端着身子面无表情,淡淡道,“你方才是想要打探叶家村?”

    “嗯。”叶流觞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柳无依,呆呆的下意识便把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行,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你说说具体的家,明日我让采买的婢子打听打听。”柳无依依旧是淡淡道,声线都没有波动。

    叶流觞这回是回神了,这少夫人走过来只是特意要帮她打探家里?不知为何心里却是酸酸的,心绪复杂,这个明明方才还在蔑视的中伤她,现在又为何要帮她,这少夫人到底……

    “你作何?不想打听了?”见叶流觞迟迟不说话,柳无依疑惑的问。

    叶流觞心里叹了口气,“要的,叶家村老叶家,看看我弟弟meimei如何了。”

    “弟弟meimei。”柳无依重复了句,叶流觞还有弟弟meimei?那为何是叶流觞卖身了,还是以元妓发卖,她掩下心中的疑惑,道,“叶家村老叶家,行,这几日我便让采买的婢子顺道打听一番。”

    “夫人为何帮我,明明如夫人所言,我是个该死的元妓。”

    “没什么,只是方才我看了你今日记的账本,现打算采用你的记账方式,这算是我的赏赐。”柳无依端着脸让人看不出情绪,末了还不忘补了句,“方才是我失言了,虽说却是只是个元妓,但是能力出色我还是很认可的,若是这便死了属实太可惜,该要物尽其用才对,做的好以后你便当东厢管家。”

    ……

    叶流觞心里不知为何憋闷的要死,这安慰人的话怎的听着这么刺耳呢,这少夫人不会安慰人可以不安慰呀,她鞠了个躬,“那我这个元妓可真是承蒙少夫人的抬举了,谢过少夫人的赏赐。今日便不打扰少夫人了,先回了。”话毕她便再次不管柳无依便自行离开。

    看着再次兀自离开的人,柳无依纳闷极了,这是又生气了?她已经帮了叶流觞了呀,都让叶流觞当管家了,她作为主子,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好吗?这叶流觞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小姐,你作何?”秋华好笑的看着自家小姐一副气闷的模样,这元妓不得不说胆子很大呀。她都得为元妓捏把汗。

    “哼,没做何?”柳无依气闷的说,若不是她失礼在先早就惩罚叶流觞那家伙了,区区一个元妓。

    “真的?”秋华看破不说破,“那小姐真的要帮元妓打探叶家村?”

    “自然是,明日让采买的婢子们在集市打探一下罢,今年天灾该是不好过了,但是打听了要先与我说,不要直接告知元妓。”柳无依严肃的说,叶流觞不管怎么说都进府三月了,既然已经卖身那就是他们东厢的人,帮忙打探一下家里也无可厚非。只是若是有了噩耗什么的,她还没决定要不要真的如实告知叶流觞。按理说这与她无关,但是心里却不舒服。那人能够顶住卖身为妓的压力,若是家里也有噩耗,她不知晓叶流觞还能不能顶得住。叶流觞作为这大院里唯一一个“异类”,她不希望叶流觞最后也被这吃人的大院同化,变得像她这般可怜又可笑。

    “唉,小姐,你太为她考虑了。你为她考虑,又谁为你考虑。”秋华叹了口气,小姐就是太善良了,那只是一个奴。

    “是呀,我也不懂呀,或许只是不希望这大院再多一个可怜又可笑的人罢了。”柳无依苦笑着说,她转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现在她很忙。这两日少二夫人便要生了,接下来还得办喜宴。各大宾客都需要邀请呢,只是想到宾客名单,她又心思沉沉,这宾客之一定有柳家……

    真是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