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日中兴必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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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中兴必在我 又过几日,帝姬果真听说宋衙戏子扮得好,托人传话给顾氏,教家班往沧浪亭扮上两折。纯仁闻讯正中下怀,自套了素色襕衫,领着柳官儿亲往帝姬处磕头谢罪。柳官儿隔着屏风五体在地。 “小人万千死罪,不敢欺瞒帝姬娘娘。月前家中五奶奶过身,我等受五爷爷、五奶奶恩典,立誓为奶奶守孝,故此不敢奉召,求娘娘宽恩原宥!” 帝姬隔了屏风望着下手,半晌,她微笑向纯仁道:“倒是个不忘本的,也罢了,吾来得不是时候。”说完自顾低头吃茶,过了约两炷香/功夫才又道:“起来罢。” 帝姬并未再说什么,赏了些物什将人打发了。此后过不数日,帝姬移驾南都。 帝姬起驾当日,文鹤闻着消息便要催舟西上,房里吩咐人打点行装,三奶奶陈氏远远瞧见,沉着脸将文鹤两个要紧拜匣捧了,转身搁在自己箱笼里锁上,然后便袖了钥匙只管坐在妆镜前抿头发。丫头立在后头没了主意,陈氏只装不见。文鹤心下了然,使个眼色将人打发了。 关上门,屋里没有旁人,文鹤挨上陈氏一把将臂膀缠在陈氏腰上,上下挪着比划两下,向镜中笑道:“沅沅腰身长了些?看来日子还过得去。” 陈氏气得将篦子拍在妆台上,“啐!你这人……长心不长?说得这是什么话!”说着就红了眼圈,拿帕子沾着粉腮。 文鹤笑嘻嘻拉个墩子挨她坐了,扯过陈氏绢帕替她擦拭,一面又道:“是我说错了,沅沅脸都小了一圈,是瘦了。‘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是?” 陈氏一把夺过绢帕,“我这里倒是个客栈,你打个尖就走!”说着又流下泪来,“成天守着王府门前那两只石狮子,我倒要看看那两块石头可能赐给你个一官半职!” 文鹤也不还嘴,只管微笑着听。陈氏还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还要折腾多久?我这儿活像领着你那群小rou儿在守寡!你若真厌了我不肯回来,好歹把那几个带走,强过在这陪我守牌坊!” 文鹤无奈,又掏出自己绢帕为陈氏揩拭,苦笑道:“沅沅今日怎么了,守寡啊牌坊啊,这么忍不得我了?” 陈氏一惊,方才只顾着生气,说话竟没留神,忙掩了唇对着地上“呸呸”几声,一会便红了脸,低下头去。“……你是当真厌了我,一刻不肯同我待着么?何至于跑得那样远……”陈氏绞着帕子又落下泪来。 文鹤望着陈氏一阵心酸,拉她手道:“沅沅,我同你说过的,我必得守着那几个要紧人物、关键衙门。莫说英王就藩南都,他便是巡抚福建、两广,我都得跟着。一时漂泊无定,我怎能携你在身边?” 陈氏摇头,“你骗人,秦淮哪家绣阁打听不着宋三爷大名?单是爷给人赎身的都有三四个了罢?都梳拢了没有?” 文鹤长叹,“沅沅……此场中不得不有此事,实非我欲买笑。那些……都是拉拢人酬唱所用,我并不曾梳拢……” “家里那几个不是你梳拢了娶来的?” 文鹤登时语塞,怔了一回才道:“那时年少,我如今不这样了。沅沅,我在外头夜里可都想着你呢!想得我都瘦了,不信你摸……”说着便拉陈氏手隔衣向下探去。陈氏一把甩开,“谁同你拉拉扯扯的!” 文鹤笑细了眼睛:“此时不拉扯,等我走了又没得扯了。” ……………… 忽云乍雨,气候难定,好一阵拉扯后,文鹤打背后环着陈氏扣她十指。 “你安生在家管着家里那几个、看好几个孩子便是,何苦去和六房争。” “这可奇了,我嫁的不是相府最要强那个?六房一个旁支,顾氏一个武将的妹子压过我去,你竟甘心?” 文鹤叹气,“那是什么好差事?填不满的无底洞,你有多少钗梳好去当的?试一回你就知道了。” 陈氏翻个身贴在文鹤怀里,“我没嫁来时就听人说你要强,样样都要压人一头,文章作得比大少爷还好。我以为你有心宋家那个位子,”说着抬头向了丈夫,“所以我想……我若能替了主母,你会高兴……” 文鹤将陈氏环得紧些,微笑道:“向内争,不过一份家业、一个名头。”至此脸色郑重起来,“我要的不是区区家主之位,沅沅你看着,他日宋氏东山再起必定在我。我名文鹤,仙鹤作补,有朝一日我必不负此名,登堂入阁、显亲扬名!” 陈氏怔怔盯在丈夫面上竟有几分害怕,不知怎的一阵心慌,末了却红着眼眶将文鹤也环紧,“嗯……我等夫君让我做一品夫人。” 文鹤低头在陈氏螓首落下一吻,陈氏手还扣着文鹤十指,“你们这回将帝姬可得罪到家了,日后怎么着?” 文鹤望着手中纤纤玉指,“不得不如此了。当真左右逢迎,反而两边不着。秦王那边我们横竖攀附不上。” 陈氏不解,“这却为何?” “为地域。我族久在江南,所交者亦多江左士族,无论交与不交,秦王就藩西北、英王就藩南都,秦王必定认我族乃至江南士族悉数投于英王麾下,绝不作他想。” “就不能两边不站么?” 文鹤嗤笑,“两边不站?那便是两边皆认我有二心,乃对方之人。” 陈氏心惊,“……当真至于这般?便绝无不站一边之理?” “自然有,”文鹤冷哼,“若肯以死明志、自证清白便能。几时这‘不站一边’对己有害无利,将自己坑得够惨了……”文鹤低头撩撩妻子鬓发,“届时贵人或可信我……可这‘不站一边’若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好处……”文鹤一笑,“最不济,一个‘首鼠两端’是坐定了。” 陈氏听着那四个字亦是一颤,咽住了。又一会儿,她还道:“那么顾家却如何能同秦王……” 文鹤摇头,“顾家虽是旧族,却在江左毫无根基,秦王自然知道。顾希孟当日并非未动攀附之心,否则又岂会上赶着将自己亲妹嫁来我家?” “……可……如此一来,英王可会因顾氏不信我们?秦王又会否因六爷不信顾家?日后不管哪个上来,两家岂不会为这场亲事没个了结、互相拖下水?” 文鹤半晌无言,拿鼻尖蹭了陈氏一阵才道:“这门亲事注定是孽缘。看着罢,日后不知报应在哪个身上……” 陈氏不语良久,将文鹤抱得更紧,“佛菩萨保佑……但愿最后能是英王……” 文鹤放声嗤笑,“佛菩萨还管这等俗事呢?”陈氏白文鹤一眼,文鹤抚着陈氏还道:“沅沅别跟着担心了,尽人事听天命罢……何况我等并非全无希望……我朝虽未再封太子……”文鹤一顿,“英王殿下名为之藩,却身兼巡抚之职、理政南都。自来我朝御南都者皆为太子,英王权职无异‘太子监国’。若非圣人属意,从来亲王中可有人就藩南都?” 陈氏怔望丈夫许久,“那样高不胜寒的事,奴瞧不透。听来只觉得危险……但愿一切能如夫君所愿……” 文鹤低头将脸埋在妻子颈窝,“若要为夫如愿,首先便要求夫人开恩赐还那只拜匣……再便是方才拉扯得还欠些火候,求夫人开恩再提携小生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