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姻缘有分通秦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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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有分通秦晋 澹烟楼上豪宴次日,午时已过,旧院绯霞楼内静日绵绵,月娇昨夜三更方归,睡得正香甜。鸨母咯咯咚咚爬上楼阁撩起珠帘,小丫头惊醒,忙拢着头发披衣服。鸨母也不用人伺候,一把撩了梅花绣帐打锦被里摸着月娇雪臂将人拉起。 月娇正在做梦,睁眼瞧见mama,迷糊道:“mama起忒早。今日有盒子会么?” “什么盒子会!”mama说着拿指甲戳上月娇眉头,“快醒醒,祸事了!” 月娇还揉眼睛,“什么祸事?mama抹牌又输了?” mama臊红了脸,“还胡说!昨儿那个盐贩子又来了,拿着一把子银票说要娶你!” 月娇听得娇吟吟笑起来:“银票?他怎的自个儿上门?连个说亲的都没?东西也不买?” mama甩一把手绢,“你还笑!昨夜你在他跟前怎么着了?这人愈发蹬鼻子上了脸,竟敢来求亲!你老实说,你昨儿是不是许他了?” 月娇听得扭起来,“mama胡说什么!我哪说什么了!不过他一直哭,我劝了几句,谁晓得他恁么想的!” “恁么想?还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ou!我打发了他去!”mama说着就要下楼,月娇被子里伸出一段雪臂,“唉!mama!别太难为了他!他昨儿哭得恁伤心,怪可怜的。” mama听这话不对,住了脚,撇头思忖一阵,又坐回月娇床前。“你对他有意思?” 月娇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mama沉下面孔,盯着月娇正色道:“你老实同mama说,mama不怪你。这人虽粗陋,我瞧着也有几分认真。方才他同我说,家中嫡妻已是没了,若得了你,虽然不敢扶正,必定以正妻之礼相待,把家里几个都打发了,从此再不入秦楼楚馆,教家里孩子都唤你太太。” mama轻轻拉了月娇手,慢慢说:“你年纪小,从前我总怕你上那些人的当,难免管得严些……我不是你亲娘,原是买了你来,梳头、教曲、请师父,一样样伺候你到如今,自然也指望你多支应两年,我后半生也好有个靠。论姿色、论才情,莫说寻个进士,便嫁个王侯于你也不算分外。” “商贾人家,钱是不缺的,可到底差一截。你父母原也是衣冠旧族,如今嫁你给个盐贩子做妾,莫说你父母,便是我……”mama说到一半噎住了,哽咽一阵,擦了泪又道:“可如今这世道,孰贵孰贱也难说,财大气才粗,守着一段气节有甚么用?若有用,你爹娘也不至卖了你……可我总记着一句古话,‘商人重利轻别离’……” 月娇听得哭出来,依依唤声“mama”,鸨母收泪道:“这事到底在你。你若愿意,我便应了他。你也不必顾虑我,他一个总商,赎身钱少不了我的。只是你自个儿想好,秦楼楚馆是牢坑,那财主家后院未必就不是。说到底,衣冠不衣冠,真到穷极时,一样是禽兽。” mama话到这顿住了,愣怔好一阵,末了肚子里深叹一口气,“都是苦命的,我也没主意了……你好好想想,看命数罢……” 月娇哭得泪涔涔的,摇着mama衣袖道:“我不去!他……我就是看他哭得可怜,我什么都没想!他昨儿酒灌得从眼泡红到脖子,张口就是铜钿,连个对子都对不上,东坡、易安一个不认识,我同他做甚么!”说着不顾身上只一件肚兜,撇了被子揽住mama脖颈蹭着撒娇。 mama摩挲她一阵,收泪笑道:“我明白了,那我这就打发了他去。”说着撩起被子将月娇裹好了,“姑娘歇着罢。” 月娇裹了被子还追一句:“好好同他说,别难为了他!” mama这回并不停脚,一人咯咯咚咚下楼去了。 未过三日,各地赈济粮米议定,长江上下漕工连夜搬运,各省粮船一路向北,运河帆桅接天蔽日。粮米办妥,言藩台辞驾回衙,英王亲设私宴饯行。又过两日,一百八十万两纹银自藩府、两淮分批散出给付各省粮行,英王不好出面,南都府尹荀玉在应天府衙设了酒宴答谢盐商。 眼下赈灾事了,从英王至纯仁、文鹤,再至湖广的言宁俭,人人悬心难下,纯仁日日举头望天,怕天起风、畏天落雨。终于熬过菊月,湖广二茬水稻可以收割,几颗倒悬之心才终放下,英王督促各州府下乡劝农,务必尽数收割入仓。又过几日,琼州货船行至江口,藩府命漕运将船上番薯、土芋分发各处以备过冬。 一月下来,连英王都瘦了一圈,私下对了镜子扯着自己玉带发笑,王妃心疼得几乎落泪。 纯仁终于向英王请辞,这次离家太久,不能不回了。英王边听纯仁下头说话,自己捻着戒指发呆。月来焦头烂额,那时御前情急,他将宋家兄弟一齐卖了,至今不曾给个说法。他碍着身份不能致歉,心里却着实别扭。 “……你那个同知……不愿往部里应卯便不来罢,有什么东西我教他们送你家去。”话是对文鹤说的。 文鹤当即叩头:“谢殿下体恤,微臣不敢,自当趋奉。” “……你……”英王舌头暗自打结,半晌,他呼一口气,“这是陛下恩典,你同你大哥……便受着罢。” “臣等深感皇恩浩荡,诚惶诚恐。”纯仁、文鹤齐声叩首唱戏文一般,英王一阵好笑。 正说着,外头一名宫人进来附耳对英王咕叽一阵,英王登时变色,厉声向宫人道:“确实么?” 宫人垂首称“是”。英王面色都变了,捏着蛟首命道:“都下去”,宫人纷纷退下闭上漆门。英王一掌拍在案上:“秦王运了八十万石粮食入京!” 纯仁登时了然,同文鹤相互望望。 “他们倒有粮食!既是富余,便不必同我要!好个公忠体国,没的叫我恶心!”英王气得坐立不能,起身大踱。文鹤同哥哥对视一眼,轻声道:“殿下棠棣情深,是太忧心秦王殿下了。” 英王攒眉侧首,停片刻才回过神,强压胸中怒气。 “微臣惶恐,殿下……” “孤明白,这事儿全当不知道。”英王攒眉负手。 “殿下英明。圣人岂有不明白的。” 半晌,英王叹气。“你们都委屈了。” “臣等岂敢,倒是言藩台……”文鹤提了一嘴言宁俭。 “孤心中有数……自不会辜负他……”英王微一颔首,“罢了,不提这些。倒有个旁的事儿。” 英王说着笑起来,向文鹤道:“记着你家孩子不少,如今几个了?” 文鹤一怔,恭敬道:“微臣祚薄,胡乱养着些痴儿蠢女,小儿四人,小女三人。” “哪一个是陈翰林千金膝下?” “回殿下,大小儿、四小儿,大小女皆陈氏所出。” “你那个小四儿今年多大了,可曾许过亲?”英王含笑追问。 “回殿下,尚不曾定,今年六岁了。” 英王点头,“倒也没什么要紧,是孤的王妃蓝家。你也知道,他家子嗣上单薄些。儿子倒有两个,女儿是一向的没有。去岁终于添了一个,算命的说怕养不大,提前定门亲事冲冲。王妃同孤商量,还是寻个知根底的,日后他家好忝着脸多来瞧瞧姑娘。不知你可乐意?” 文鹤怔住,抬头望向英王,英王只是含笑,文鹤胸中狂跳。“微臣岂敢,全凭殿下做主!”说着伏地叩首。 英王微笑,“好,那么事儿就这么定了。孩子们还小,仔细莫张扬出去才是。” 文鹤、纯仁垂首称是。 “从此也算半个亲家……你们放心。”后头几句几不可闻,纯仁、文鹤五体在地不敢发一辞,胸中嘡嘡鼓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