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一场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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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听见这样的话茨木心里竟有些惴惴不安,就像答应下来的什么事没有完成一样。 “他”戏弄了自己两天,但茨木知道“他”的这番试探并不是心血来潮。从小到大,茨木的魂魄与身体之间就像缺了一把锁,任何与那个世界有关的干扰都会影响到他。 固然,“他”之所以能以梦境为媒介让茨木失去意识掉进“他”的掌控整整两天,是因为茨木本来就对他毫不设防。然而在更早之前,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夺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茨木厌恶那段精神紧绷到极限的日子,但也是那段时间让他明白,并不是身边的所有存在都在抢夺他的生命和躯壳,至少其中还有一个在护着自己一步步摸索着离开这座炼狱。 如今的茨木已经前进了很多,但显然,与“他”的期望相比还远远不够。 “我现在要怎么做?”茨木问“他”。 鬓边的发尾无风自动,像是被谁缠绕指尖恋恋不舍地把玩。 “去熬点姜枣茶喝。”竟然是一个如此简单的建议,但紧跟着的话就让茨木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今晚的试炼你逃不掉了。浴室里那东西你激怒了它,等本大爷一回镜子里它就会出手,而房顶上那只,也等你的很久了。今晚是你身体阳气最低的时候,不如就分个高下吧。” “他”见茨木僵在那儿半晌没说话,笑着问道: “怎么,你会怕?” 茨木被这问题噎得有点想笑:“我看着像生下来就不怕这些的人么?” “像。”“他”竟不但笃定,还说得意外真诚,“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自己知道。” 茨木多少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可也是在最近才前所未有地加深了这种认知。 他设计的恐怖妆容为什么会跟那位主演的死相如出一辙,到底是本子还是自己的手出了问题,亦或者是自己的脑子跟什么不该连上的东西产生了连接? 误入凶案现场的梦里,那些“紫雾”一样透着种种不对劲,它根本不像任何鬼魂一类有生命的存在,却又明显有自己的动机甚至是意识,那为什么它会缠上自己的右手?茨木想起来,自己是最近为了降低显眼度才硬扭过二十多年的习惯,尝试用拿笔不太利索的右手画画,那张重合凶案现场的设计草图就是他用右手完成的第一张工作手稿。 “我是不是不该用右手画稿子?”他的“朋友”回镜子里之前,茨木对着他的背影追问出了这个疑惑。 “他”的身形顿了一下,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反问:“你更希望逃避它,还是控制它?” 茨木被问住了,这是他思考的盲区。 被动对抗宿命的二十多年来,他从没有真正选择过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身上的种种与众不同。搁置,无视,共存,这些是他仅有的方法。 也许这就是“他”在等待的转变吧,也是今晚迫使茨木直面试炼的用心。 “他”说,今晚自己不论如何都不会出来抵挡任何东西,黑烛和红色的符纸也不会再有效力。用姜枣茶的阳气固定神魂只是民间流传的最普通的驱邪方法,茨木真正能仰仗的,只剩下自己身上那些未知未解。 不过对茨木而言,“他”留下的那份超越认知的信任,冥冥之中像在暗示奇迹。 夜晚很快就要来临了。 茨木喝完熬好的姜枣茶,趁着黄昏故意去附近的便利店里转了一圈。他买了一些东西,除了贿赂对门“宠物狗”的牛rou丸之外,还有一些牛奶糖。 进家门前,茨木坐在门外的老木台阶上,剥开粉红色的糖纸,在里面用一行小字写上:“麻烦你躲一下,听见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为了防止误解,他还工工整整地在下面画了一张笑脸,然后把这颗糖放进包装袋最上面显眼的地方。 一直坐到晚上十一点,茨木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楼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没底,并不确定自己的方式能否顺利沟通那个目前看来不算有恶意的“小姑娘”。 茨木把那包牛奶糖轻轻放在楼梯右侧的角落里,侧身站在左边,耐心等她追着皮球跑下去。漆黑之中,茨木只觉得两眼之间微微胀痛,面前隐隐绰绰晃过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影子,蹲在了自己留下糖果的地方。 闷燥的楼道里没有一丝微风,四围的空气却悄然降低了温度。 茨木感觉一道目光转过来,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站的地方,好在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情绪。 “你去吧。”终于,耳边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 茨木总算舒了一口气。 他继续沿着楼梯上去,照例从纸袋里拿出牛rou丸给对门的家伙投食。 然而今天,一门之隔的吠叫没有因为食物的出现而停下。茨木起初无视它,身后的动静却越来越大,甚至传来了爪子挠门的尖锐声响。茨木从没有养过这种宠物,但他听出来,“狼狗”像是很急切地要阻止他打开自己家的房门。 他意识到,门里等待自己的东西已经危险到连它们的同类都开始警醒自己。大概是喂出了情分,这只“狼狗”不愿眼睁睁见自己送死,更或许,它已经认定这是最后一个还自己人情的机会。 但是约定好的事,茨木从不打算退缩。他折返回去,再次朝着对面的门叩了三下,象征性地问道: “我有这屋子的钥匙,一会儿如果出什么事要进来,麻烦放行一下?”他这么说完,吠叫和挠门的声音才渐渐停止,余下一串并不情愿的呜咽。而茨木,已经转身掏出钥匙,插进了自家的锁孔。 房间里的灯亮了。 午夜,陈旧的灯泡闪动着惨白微黄的光线,照亮一屋再寻常不过的陈设。茨木顺手又打开了浴室的照明,玄关的温度悄然下降。 换上一身睡衣,茨木靠进沙发假装小憩。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镜子,四围光线映射出的只是一面再寻常不过的水银玻璃。但他确信他同某人交换了眼神。 茨木伸手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三色圆珠笔和画本,略一思索,飞快地走起笔来。他的画本里塞满了写实的血腥脸孔和诡异扭曲的身影,以及从最不起眼的淤青到最惨不忍睹的脑浆迸裂,种种不同程度的伤口的构造草稿。相比之下,今天画的这个红裙的女人反而看起来很正常,无非是及踝的长发盖住了脸,枯槁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金属的手镯。 房顶上的灯闪了两下。 浴室深处“啪”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被碰掉在地上。 茨木沉着气,换上黑色的笔头继续补全他的画作。 “嗒……嗒……”司空见惯的水声又从小门背后空荡荡地响起来,水滴落的动静越来越快,渐渐连成一串。 沙发上,茨木翻了一页,第二张画作的主人公有着半截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额头。 灯丝“嗞”地一声暗去大半,整个屋子的色调瞬间昏黄下去。“嗒……嗒……”水滴声竟在一点点地由远及近,渐渐接近浴室的门并渗出来,空灵地回响在玄关里。玄关的五步之遥,就是坐着茨木的那张旧沙发。 茨木合起了画本。昏暗得如同血色笼罩的房间里,有一股湿润的腥气泛上来。 他瞥见身旁坐垫的颜色由远及近地变深,像被什么浓稠的液体悄悄浸染。 不可以对视。他在心中提醒自己。阴灵干扰心智的头阵就是幻视和幻听,所有让人心惊rou跳的影像都是投射,但也都是不能深思的沼泽和陷阱。 而更重要的是,不可以退后。阴灵并没有实体,冲撞活人rou身的代价很大,反倒是人闪躲的念头会让魂魄在受到惊吓的瞬间露出破绽,被迫脱离躯壳。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茨木只觉眉心渐渐发热,胀痛的感觉更加清晰。指尖摸到冰凉粘腻的一片,他知道,危险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