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所愿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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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木没有带着香,没有蜡烛,约定好的酒也不在身边。 首冢大明神祀的鬼王却说,这都无关紧要。 香是拜山门,烛为路引,酒当留给庆功之时,都不是当下所缺。至于向鬼王许愿要付出献祭以作代价,茨木也自有打算。 茨木站在古旧的神龛面前,轻轻闭上眼。 他的第一个愿望是助“小姑娘”寻仇,自己也如愿拿回应属于他的一切。为此,他将他余下的全部生命与鬼王的种种挂钩。 他的第二个愿望是践行承诺。千年以前,他曾许下的“同进同退,同生共死”,这一世他要兑现每一个字,也包括终有一日能与鬼王比肩。而他为此做出交换,往后所得的一切力量都与他的鬼王互通,毫无保留。 第三个愿望,茨木没有说出口,甚至没在心中默念出来。 “茨木,你确定要做这件事?”——但酒吞不可能听不见对自己许下的愿望。 “挚友费尽心血把我带回来,这也是挚友应得的。”茨木平静地陈述,没有商议的打算。 只有酒吞能听出他潜意识深处暗涌的疯狂。 “你可要想好了,这么做接下来的后果。”酒吞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所求的,你可以承担住吗?” “如果是你,我什么都可以。” 酒吞不再发问,应允了全部愿望。 他的茨木是一个聪明的许愿者,他的所有愿都没有剥夺他自身的参与,而他的所有代价都在斩断此生不再需要的退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失去,没有迷失于贪婪,只是明晰了前路。 至于最后那个没有说出来的愿,酒吞知道,那不是他的表意识,是他的“真实”推动着他产生的念头——是他醒来的前兆。 鬼葫芦贴近茨木腿边,忽然朝神龛愉悦地摇起尾巴。茨木一睁眼,就看见一个扩散着血红气息的身影从神龛之上走下来。 不同于梦境之中的隐形,不同于在身旁时的高大样貌,甚至不同于记忆中的鬼王之姿——那是一副不可言说之相,蛊惑人的意识将其认同为人形,明明没有面孔,却棱角凛然让人屏息,危险的猩红是种不可测的气息,但不能谓之颜色…… 茨木凝视着这个已经不知道算不算站在面前的身影,目光痴然,甚至忘记了呼吸。 直到祂化回到那个半透明的人形,把茨木按进怀里。 “你每回都这样。”他的胸膛在颤,他在笑茨木痴然的目光。 茨木努力无视颊上的燥热,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了酒吞一番,确信自己看不出哪怕一点破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与他任何时候的样子都没有差别。 茨木头一回体验到了一种不能用语言描述的汹涌情愫,掺杂着以人类之身拥抱禁忌的快感。 这份快感升起的时候,他也同他的人类身份拉开了距离。 回家之后的第二天,茨木决定让所有事尽快走向终点。 他唤出追随他的鬼灵们,告知他们这几天要密切地守好这栋房子。随后,茨木将鬼葫芦召回它的契符里,带在身边,踏上了回城之路。 画室敞亮的落地窗前,属于茨木的那块空白画布终于有了颜色。 只不过,墨一样浓重的暗紫色无意义地围绕画布一圈,谁也看不出来他究竟要画什么。 茨木把作画的时间留给晚上,白天则回到工作室,若无其事地准备万圣节的大订单。 “哟,茨木来了!”同事看见他出现还有些意外,“前两天生病好点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凉发烧而已。”见他们对自己编出来的理由深信不疑,茨木放心地朝他身旁的“空位”偷使了个眼色。 “对了茨木,金沢先生把方案定了,希望今天能跟你约个电话。”同事没有忘记提项目的事。 茨木想起自己还没单独联系过金沢,只留着他请客那天给自己一张名片,就放在身上这件外套的里层口袋。 茨木顺势伸手摸进去,触碰到名片的刹那脸色却微微一变。 “坐”在旁边的酒吞意识到不对,凑了过来。 茨木不动声色地抽出名片搁在桌上,手指对着金沢的店名一指,作为给酒吞的暗号。 “说起来,有人觉得人偶会适合做万圣节妆容的题材吗?”他随之就在同事之间展开了这个话题。 一伙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人提议说:“阿菊人形怎么样?就是会自己长头发的那个。” 这个想法随即被反对:“她长得一点不可怕吧,就是个传统娃娃而已。再说,自己长头发要怎么表现?” “用一顶超长假发不就行了!” “超长假发?”茨木忍不住岔进来,“正着戴是东方的长发公主,反着戴是贞子的意思?” 一群人哄堂大笑,谁也没看见讲这句冷笑话的人正从电脑上悄悄搜索着照片。 讨论继续,又有人说: “西洋娃娃才比较恐怖吧?我meimei小时候有一个,会眨眼还不对称,像这样——”他学着娃娃的样子,抽搐着一边的脸颊眨起眼睛,又引来一阵笑声。 茨木翻阅着搜索结果,最终点开的却是一张精致的球状关节人偶的图片。 “这种是最不恐怖的吧?”同事好巧不巧瞥到他的屏幕,困惑不解地问道,“本来就是为美型而做的收藏品,也找不到什么统一的造型特征。” 一众人闻言,视线都聚到了这边。茨木可是他们工作室的审美天花板,没人相信他能在一个人偶妆容的选材上滑铁卢。 “是这样的,金沢先生上回提到过,有一位客户坚持想要这种类型的人偶妆容,不过确实俗套,也跟万圣节主题没什么关系。”茨木解释说,“他后来想了好多迎合方案,都觉得缺一点感觉,我这不就来请教大家。” “这种要求纯粹就是爱美啦!对恐怖题材不感兴趣而已。”同事直言,“不过话说回来,什么客户会跟灵异体验馆的老板聊到这种人偶啊?” “除非……老板是同道中人!” 话题一歪,这帮人开始鬼点子满天飞。聊天的内容很快演变成了开着跑车的帅气多金事业男会怎带着人偶“女儿”参加美少女们的下午茶会…… 酒吞意味深长地跟茨木对视一眼,示意他自己已经明白了。 趁午饭时候工作室终于空了,酒吞附在茨木耳边提醒他:“你闻一下名片上是什么味道。” 金沢不是那种用香味卡纸做名片的俗人,他的名片上沾染的是他店里的香薰气味。 茨木凑近鼻子下一闻:“好像主调是琥珀。” 他大学时候选修过调香课,闻过这些香品,所以至今还有印象。 “那间DOUBLE CLUB的人造香薰也是琥珀,不过他这个是天然的。”酒吞的暗示最终落在此处,“琥珀作为香薰能做很多事,却都不是太‘好’的事,而且现在的人很统一地误传了它的作用,真正懂得的几乎没有。” 茨木因为酒吞这句话,下午和金沢通电话时变得十分谨慎。 然而不出所料,就像上回去店里拜访一样,电话那头传来的气息干净得不像是做他这行的。 整通电话甚至很顺畅地沟通下来,敲定了方案。关于人偶妆容的部分,茨木提出的破碎陶瓷人偶妆的建议金沢非常赞同。 “太顺利的单子总会让人有点不安,但愿真的别出差错。” 所有人都以为茨木这是在自谦,只有酒吞明白他真实的担忧。 茨木早晨触摸名片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被紫色雾气纠缠的球状关节人偶,穿着大红色的洋装,坐在一个类似书橱格板的地方。 “你就按兵不动,先把最紧要的事解决了。”去画室的路上,酒吞安慰茨木说,“本大爷能感觉到,后面的事现在还离你不近。” 茨木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酒吞现下能够感觉到他的事,自从他许愿的那天开始。 这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地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