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在旧厂街的 第一次遇见

    “是小虎啊，都长这么大了！”

    陈金默突然认出了面前这个傻笑的青年，来自旧厂街曾经的玩伴，他进去的时候，唐小虎还跟着他哥一块在市场里逃课打闹呢，转眼已经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唐小虎听着这句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默哥怎么会已经把他忘记了，明明他们还挺要好的。从前大伙还推举自己去和默哥玩家家酒呢，不过最后默哥把他臭骂了一顿就是了。

    “你咋回来了呀，哥，咱们旧厂街现在都没什么了。”

    “我回来收拾点东西，看看爸妈，就往别处走了。里面的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份儿工作，我下周就去试试。”

    “走，带你回老市场看看。”

    走进略显嘈杂的菜市场，唐小虎突然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左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抬起左肩转到老默的方向，给他显摆上面的红袖章。

    “我是市场管理，这街坊们啊，都得听我哥和我的命令！”

    陈金默想起这小子小时候仗着自己哥哥的威风，经常使唤别人，不过倒是对自己一直毕恭毕敬的，这时想来有些好笑。对着稍微熟悉的人就能露出的獠牙，对着陌生人倒是羞涩了？

    走到高启强的鱼档时，唐小虎不屑的踢了一脚那一把他经常休息的椅子，然后对着老默解释说，“什么玩意儿，让交管理费就哔哔赖赖的，打乱商户顺序他也非说自己有什么难处，念在本来就是旧街坊嘛，不跟他动手，还蹬鼻子上脸，不停讲条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陈金默打量了一番那些焊死在地上的铁架，什么话也没说。

    唐小虎看见他打量着这件鱼档，就问出了声：“默哥，对这地方有兴趣吗，不然盘给你你做这个生意，咱们是兄弟嘛，收费也肯定不会太高，毕竟做事就是讲个情谊嘛！”

    陈金默继续听着，他知道唐小虎耐不住性子，一番对话八成都是他一个人在唱戏。

    “你看这个管理费啊，卫生费啊就只收你九成，养鱼卖鱼要用的东西也都放在这，干脆就直接送你，你做生意得了好处也别忘了我们唐家兄弟，你在这边的邻居我们也会给你打理清楚，你就在这安心做生意，毕竟这件鱼档嘛，空着不如有人运作，哈哈。”

    唐小虎看对方半天没有回答自己，就又试探地说了个后缀，“你说是吧？”

    陈金默突然想到了安欣，帮他找到女儿的人情他一定要还，钱也要加倍补上。他回忆起那天有人匆忙找到安欣说了关于涉黑头子，呃，徐江的事情。他希望自己知道的某些东西可以帮得上安欣。

    “你帮谁收保护费啊？徐江么？”

    唐小虎一下噤了声，略微哭丧着脸，“我们和那个煞神可没有关系啊默哥，我们旧厂街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陈金默想了想，他应该换个问法。

    “这个来钱快？我急用钱，你也知道，我现在真是一个子都掏不出来了，更别说把你这个鱼档盘下来。”

    唐小虎听着陈金默好像被自己的提议说动了，于是他继续卖力的说了一句，“虽然我们旧厂街的小老百姓不敢惹徐江，但是默哥你是有背景的人啊，况且你现在严格意义上也算不得旧厂街的人，对吧？”

    陈金默耸了一下肩膀，示意唐小虎说的没错。

    唐小虎得了劲，把自己听到的消息都给了陈金默。

    “听说最近有人想搞徐江的儿子，威慑一下他，最近有人觉得他太聒噪了，需要调一下音量。”

    唐小虎环顾四周，看没有什么人在注意他，又继续说“一条胳膊，五十万。”

    然后唐小虎做出了一系列奇形怪状的动作，做了个单边挑眉的动作，把头扬了扬，把眼睛眯起来等着听陈金默的回复。

    “我想想。”

    陈金默又梦到了自己出狱那天去找黄翠翠的爹妈，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多大了，长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但是被老太婆捞着扫帚打了出来，还被咒骂了一通。走在乡村的土路上，他想想也是，自己能给女儿什么呢，一个有着案底还没钱养活她的老爸吗？

    恰好赶上了小学生放学，一大批皮孩子推推搡搡的在路上，毫不顾忌其他人的感受。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被一个壮壮的男孩推到地上，手腕都破皮了却一声不吭，站起来拉了一下书包带子打算就走，却又被抓着嘲讽了一通“我以为谁呢，原来是没爹没妈还没钱买午饭的黄瑶呀，活得跟个黄皮子似的，傻子才跟你玩呢，遭罪不？活该呀！”

    陈金默听到这句话之后瞳孔明显的扩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向着那个女孩的方向挪着走。小女孩一声也不吭，好像是成了习惯，就等着这些男生离开了她才会重新捡起属于自己向前走的动力。

    陈金默蹲下，平视着黄瑶的眼睛。

    “你爸爸去哪了？”他看着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需要流泪也仍然水光闪闪。

    黄瑶没答话，陈金默就想去牵她的手，小女孩一下子把手缩到背后然后低着头又向前快步走去了，走过那群男孩子之后，复又跑了起来。

    我能给孩子什么呢？如果我有钱的话，黄翠翠的爹妈应该就会松口的吧？

    陈金默打算接下这笔生意。

    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模糊的，沙哑的，断续的声音。

    如果没有你。

    这个收音机其实不能用了，只不过是外面套着一个壳子，里面装着一个打开就会自动播放这首歌的机器而已。这是清理情侣大街的时候让音像店老板送出来的一点点心意。当时那个男人战战兢兢的问还需要往里面刻什么歌，他会找最好的材料，但是最后只留了这么一首闪带着磁带声的如果没有你。

    我的心也不能活。

    黄瑶摩挲着这个类似盒子的东西，有时候捧起会想起爸爸，大多数时候还是会想起唐小虎。爸爸摩挲着这个盒子的时候，是在想mama还是唐小虎呢？

    她没机会问爸爸，也没机会问唐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