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终有一日，暗流将被引爆，化为滔滔洪水席卷整座联邦

    战争浩大繁重，将个体的悲欢离合都压缩成无关紧要的细节。

    前线依旧炮火喧阗，后方民众惶惶不安等待着胜负尘埃落定。不知何时，一张张纸质传单突然出现在避难所上方，从广场顶部的钢架穿过，雪花般纷纷扬扬散落在众人之间。

    有人好奇拾起，发现上面用显眼的黑色大字写着“人类复兴，荣光长存”；“全世界人类联合起来，推翻仿生人暴政，建立人类新家园”之类的叛军宣语。

    警卫们发现后连忙第一时间报告给城主吴沛贤，他气急败坏，正要下令收缴这些蛊惑人心的传单时，城市上空突兀出现一道投影。

    投影的画面主体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男子，男子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人影，画质不是很清晰，但能大约判断出这似乎是一场以黑衣男子为中心、参与者甚多的集会。

    投影中心的男子开口了，声音是隐带变声器效果的低沉，通过叛军释放的无人机音响在全城范围内回荡：

    “在今天的演讲开始之前，我先惯例介绍一下自己——我的代号是‘教授’，当然，大家更喜欢称呼我为‘导师’。”

    投影里的人群隐约发出轻微sao动，似乎“导师”这个名字在他们中具有极高的影响力。

    “我很高兴地看到，今天场下又多了许多新朋友，这说明我们反抗军的力量正在愈来愈壮大。“

    “在场的诸位同胞中，有人是荒野的流浪者，在幽能风暴的肆虐下以拾荒为生；有人是不属于联邦的北境蛮人，在无尽荒漠中挣扎求存；还有人则来自联邦的繁华都市，在仿生人的庇护下就着微薄的薪水艰难度日。”

    “相信我们无数人都曾在心中问过自己：为什么，我会被赶出城市，在旷野上像条野兽一样刨食；为什么，我要被挡在边界线，在荒漠中忍受炙烤与饥饿；为什么，我得被仿生人制定的基因纯净度所束缚，在城市中最繁重低薪的岗位上打转？”

    “是谁，占据了我们赖以遮风挡雨的家园？是谁，夺去了我们的良田与美酒？是谁，掠夺我们的价值与生命？”

    压抑的喘息声从投影人群中传来，顺着音响传遍整座城市，随着“导师”的叩问愈发犀利尖锐，仿佛弹簧被压缩到极致，终于一声高喊自人群中爆发：

    “仿生人！”

    仿佛被火星点燃，人们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导师”不得不停下讲话，耐心等待人们情绪平复。

    直到十几秒后，他终于继续开口，声音高昂激烈：“不错，就是他们！这群被人类创造出来的异类，明明身为人类的造物，却将昔日旧主迫害驱逐，还提出该死的基因纯净度，企图用这个概念驯化、奴役我们！”

    ……

    吴沛贤惊怒交加，几乎跳脚大骂：“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他脸色涨红，怒火中隐约夹杂着一丝恐惧：这群叛军竟然已经拥有如此鲜明的理论指引，虽然在他看来都是歪理邪说，却不得不承认它具备极强的煽动力。敏锐的政治嗅觉提醒他：必须立刻坚决摧毁这道投影，以免更多人类民众被其蛊惑，想到这里，吴沛贤连忙吩咐手下联系守卫军首领。

    另一边，萧峰已经换上军装，和其他退役军人一起拿上武器来到外城交战区。守卫军固然需要援助，却也不敢太过信任这群能力参差不齐的老兵，便让他们主要负责后勤搬运，实在防御薄弱处才派上一两个小队支援。

    萧峰没被分配到支援任务，只能干些不重要的搬运杂活儿，投影出现后也和周围人一起仰头观看。

    “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会有什么奇迹，能够拯救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用汗水、用血rou、用枪炮，推翻仿生人的残暴统治，建立属于我们的新家园！”

    听到投影中传来的对人类极具煽动力的言论，他皱紧眉头，尽管周围没有人类可供参考，他也能大致猜出：今天之后，只怕所有看过这段影像的人类都会和周围的仿生人生出无形间隙。

    想到这里，萧峰呼吸一滞，“慕容……慕容他也是人类，会怎么看待这些话呢？”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他眼中闪过一抹凶戾：“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行动！”摸了摸收纳壳中仍然毫无反应的随身机甲，他下定决心，转身离开原地。

    姑苏守卫军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里，守卫军首领李矩正在接听城主吴沛贤拨来的通话：“是，是……”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王部长，你们不能进去……”

    李矩抬起头，看清无礼闯入的是警卫部门的王部长，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找他有事，但他正忙着跟城主通话，哪有心思搭理对方，于是不耐烦地吼道：“老王你先边儿去，等我打完电话……”边说边转过头。

    正准备继续和城主通话，李矩突然被一只大掌抓住衣领如小鸡仔般拎起，一张粗犷威严的面孔猛然怼到他身前，浓眉下满溢煞气的虎目瞪得他心里发毛，仿佛被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盯上，他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结巴道：“你……你……你是谁，想干什么？我是姑苏守卫军首领李矩，你要想好这么做的后果……”

    看到李矩色厉内荏的模样，萧峰眼中划过不屑，把盖着红章的证件抵到对方面前，他语气冰冷强硬：“我是联邦特别行动处的A级成员，代号AE－087，兼任国防军南部战区统战部副部长，佩少将军衔。我以上级的名义命令你，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组建一支三十人的尖兵小队交由我指挥，我将率领他们尽快撕开叛军阵线。”

    李矩瞳孔猛地收缩，不等回答，松落在旁的话筒中突然传来一道人声：“答应他，李矩。”李矩下意识回答：“好的，城主。”话筒那面吴沛贤继续说着：“这位将军，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务必首先破坏叛军的投影设备，以免城中有人类受蛊惑造成更大的sao乱和动荡。”

    萧峰眉峰微蹙，考虑到对方说的也有道理，他简短回应：“如你所愿。”

    电话挂断了，李矩依然回不过神，萧峰冷冷扫他一眼：“服从命令！”

    “是，长官！”李矩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大声答道。

    姑苏城的战事仍在继续，它并非孤例，从联邦最南部到北部边境，无数类似的投影在炮声响起后出现在不同城市上空。自称“导师”的男子俯视着下方人类，声音铿锵、语带煽动，将愤怒的火星四处播散，如同遇到干燥薪柴般在本就不满的人类群体中雄雄燃烧。尽管不是所有人类都敢于就此旗帜鲜明地宣布反叛，但抗争的暗流已经在他们心中涌现，终有一日，这些暗流将被引爆，化为滔滔洪水席卷整座联邦。

    “来吧，同胞们，拿起我们的武器，和这群非人的异类抗争吧！唯有依靠血与火，才能彻底重铸人类的尊严，恢复我们昔日的荣光！”

    联邦北境的无边荒原中，“导师”慷慨激昂的演讲透过一台小屏幕，在逼仄的室内回荡着。公治乾按下关闭按钮，影像随之消失，他转身看向对面白世镜一行人，脸上是尽力保持的和善笑容：

    “白长老，相信您和在座诸位能够看清我们南军的诚意了吧？为了帮助你们北军尽可能消减联邦的军事压力，我们调动潜伏的力量在联邦总共一百三十七座城市中发动突袭，更放出了‘导师’这段经典投影，以增加联邦对我军的重视。请您相信，我们北军向来将南军视为手足兄弟，绝不会在兄弟遇难时袖手旁边。”

    白世镜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脸上难掩疲色，摸了摸下巴因为疏于打理而越发凌乱的长须，他露出一抹苦笑：“公治先生客气了，南军兄弟的好意，我们一直都是信任的。只是南军要在荒原附近建立根据地一事，我们也需要慎重考虑才行。”

    他长叹一声：“看了公治先生刚才放的这些，我们已经十分清楚南军兄弟的诚意了，相信在接下来的时日里，我们一定会和谐相处……”

    “我不同意！”白世镜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全冠清冷笑着站起，高声叫嚷道：“南师凭一段投影就想取代大王的位置吗？我呸，连面都不敢露，还想当人类领袖，我看他是……”

    “全冠清！”白世镜面色一沉，在他说出难听话之前及时打断：“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公治乾也是面色难看，尽力压抑着怒气，他耐下性子解释：“全先生的不满，我们能理解，但是南军的情况毕竟和北军不同，‘导师’现在身有重任，不便露面，只能用这种方式参与战争。”

    “哼，什么身负重任，不过是借口罢了！”

    见全冠清仍然执迷不悟，公治乾胸中怒火汹涌，冷笑一声，他语气刻薄：“难道北军兄弟手里拿的新式武器、身上穿的新式装甲，不是我军‘导师’研发出来的吗？虽然他不像北王那般上阵打拼，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参与战争，还请全先生嘴上放干净点，污蔑抹黑‘导师’的罪名，你全冠清还担不起！”

    “全冠清，你先出去。”见公治乾发怒，白世镜索性清场，立刻有人听命挟持着全冠清往门外而去，全冠清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吼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白世镜，你是在出卖北军的利益……”

    白世镜脸色黑沉，直到全冠清被拖出室外很远，声音渐渐听不清楚，才勉强露出笑容对公治乾道：“自从大王走了，全冠清那家伙脑子便有些不清醒，还请公治先生多多担待。”

    见讨人厌的家伙被拖走，公治乾的脸色才逐渐恢复，白世镜给了台阶，他也顺着往下：“哪里哪里，北王一生能征善战、功勋卓著，在我们南军也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听到他不幸战死沙场的消息，我们‘导师’和其他许多兄弟也伤心了好多天，都怪那帮该杀的联邦狗。哎，就像‘导师’说的，对这帮凶狠残忍的异类，我们所有人类都应该联合起来反抗，又何必再分什么南南北北呢？”

    许是提到北王的缘故，白世镜脸上显出悲伤之色，想到大王离世以后北军愈发凄惨的境遇，他情绪不稳，几乎要失声痛哭。公治乾连忙出言安慰，在公治乾的安抚下，白世镜终于恢复冷静，在桌上准备好的南北协议签下自己的名字。

    顺利完成任务，公治乾将签署好的协议揣在包里起身离去。坐进南军停在外边的越野车，北军的临时驻扎所逐渐被他抛到身后，想起今天看到的简陋营地，他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上一次他跟随‘导师’前来时，北境蛮人王乔峰仍旧在世，如同烈日骄阳般镇压着蛮人反抗军与联邦北境边军的战局，北军也还远远没有现在这般狼狈不堪。但时至今日，乔峰在一场战役中不幸丧命，诸多精锐也就此殒身，北军实力大减，在战场上渐渐失去主动权，几乎沦落到抱头鼠窜的地步。若不是‘导师’坚决要输血支持，只怕他们早已彻底消失于茫茫荒漠之中。

    看到北军的悲惨境遇，公治乾不禁打了个寒颤，对人类反抗军的前途生出几分悲观。但回想起“导师”的话语，斗志又重新在他心中燃起，正如“导师”所说，即便他们这些反抗者死绝，好歹也会留下一些遗存。

    想到“导师”，他不禁望向姑苏方向，口中低声说道：“公子，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