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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客】梦幻空花(许乐人鱼少卿)

    画风诡异,些许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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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乐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傍晚,在一个海滩边,把一条人鱼捡回了家。

    而后为此忙碌很久,许乐浑浑噩噩买了无数用具,有用的没用的都备上,巨型水箱、垫底的卵石、水草、照明灯......甚至特地买了几吨海水装进去,为了怕那条人鱼寂寞,还买了几条小金鱼,不管是当零嘴还是解闷的乐子都好。

    可是第二天回家,许乐就发现人鱼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丢了出来,卵石散落一地,水草干瘪,那几条金鱼早就因缺水而死,死相可怖,眼球充血死不瞑目,虽然金鱼没有眼皮闭不上眼。

    而那条人鱼在水箱里,静静地看着他,室内一片幽暗,水波在后方白墙上透出放大的阴影。人鱼眸光沉静,清澈得没有任何情绪。

    许乐毫无怨言地收拾,事后还低声下气的跟人鱼道歉:“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

    那条人鱼没有说话,实际上许乐一早发觉了,这条人鱼很奇怪,不会说话,也不吃东西。他把食物递到过他面前,鲜活的鱼或是杀好切片的鱼块抑或是精心烹制的熟食,蔬菜水果rou类谷物,什么都试过了,包括把自己的手递到对方唇边......人鱼都不吃,只是看着许乐。

    一直看着他。

    人鱼这种生物只存在于故事传说中,完全超出科学解释,许乐对此接受却很良好,还心大地把他捡了回来。

    是“他”不是“她”。

    而且这个“他”,许乐觉得自己应当是认识的,很熟悉的一位故人。

    一位已逝的故人。

    杜少卿。

    许乐根本不怀疑这条人鱼的身份,也不去考虑相似性以及荒谬度,自看见的第一眼就认为他是杜少卿,无可置疑,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他就是杜少卿,要不然,就算是一模一样的容颜,也无法复刻那冰冷如寒霜刀刃的神情。不管他是人类还是人鱼,身处何处,穿着军靴有力坚定踏在地上,还是现在这样......被许乐囚禁般困在一方容器中,只能小幅度摆动尾巴,他都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许乐今生今世都遇不上第二个杜少卿。

    “少卿。”许乐痴迷地凝视着水箱里神色寡淡的人鱼,忍不住凑上前去,一直到鼻尖都贴上玻璃才止住。他眼神看在别人眼里一定非常古怪,怕不是嗑错了什么药,夜店里二世祖们寻刺激嗑的“天蓝”都不会有这效果,总之不会让人的眼神呈现出这般的......深情。

    但许乐没嗑药,充盈在经脉中的八稻真气保护着他的身体免受毒素侵扰,延年益寿,他又不像李匹夫那样自囚湖畔,背的担子虽也重,但他颇会在精神上自我排解,活个一百岁出头不成问题。

    许乐又叫了一声:“少卿。”语调低沉,情绪浓得快溢出来,浸透呢喃的每一个字、每一笔画。

    杜少卿没有给出回应,事实上自从他碰到许乐开始,就不曾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缄默得像一座冰雕,就被安置在这个玻璃容器中作为某种昂贵的装饰,顺便兼职当倾听许乐心声的树洞,虽然他可能根本没有在听。

    说到底,人鱼的语言和人类能不能互通都还是个问题。

    许乐近乎执妄地觉得,对方能听懂,也听进去了。

    世人皆知,他和杜少卿不对付,但在杜少卿“失踪”后,最焦急寻找的也是他。这很好理解,一块冰和一块石头间的惺惺相惜,本身都是异于常人的存在,一个智力卓绝,还有个武力逆天,凑一起都般配。

    杜少卿在四年前就神秘失踪了,宪章光辉都寻不到他的存在,搜寻和等待的四年时间过去,法律意义上被判定“死亡”。也只可能是死亡,大可能是凶杀,死后芯片被剜下,很常见的犯案手法,要不然怎么会连无所不能的宪章光辉、联邦最伟大的智能存在都找不到他。

    不是这样的,许乐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自言自语念出声。他和杜少卿曾经是敌对,然而后来命运的轨迹陡然扭转,将他们的生命线缠绞到了一块儿去,很浪漫的抵死缠绵。

    只有许乐知道,冷若冰霜的少卿师长会很多首小提琴曲,甚至还能即兴来一段,故意用绵柔的曲调去挑逗许乐。连许乐这个缺少艺术细胞的都能清楚曲中意,也着实好奇,小提琴这么凄冷的音色,怎么奏得出这般爱意火热的乐?

    太矛盾了,像他的少卿师长一样。

    许乐很喜欢,他们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任何能亲热的地方肆意接吻,杜少卿会以全情投入的姿态来回应他。

    冷若雪松的杜师长没有谈过恋爱,只有过年少时期不明不白的一点悸动,从影视文学中看来的究竟是纸上谈兵,他不做犹豫,以压筹码的气势,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丢给了许乐,一副爱要不要的冷酷模样。

    许乐当时是要了的,小心翼翼接住了捧在怀里,转头数了数自己的感情,像个吝啬的守财奴,清点分配,想想自己碰到过的女孩们,想想初恋张小萌,还有梦想娶为老婆的简水儿。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看着杜少卿的眼睛,下定了决心,把女孩子们都划归到朋友范畴,在杜少卿身边画了个圈,把他圈进“爱人”这个概念里。任何付出都是渴求回报的,即便是杜少卿也不能免俗,他们当时真的幻想过,要好好地在一起,做什么都在一起,就算是腥风血雨的战场。

    杜少卿还想得深远些,他料想两国战争若无变故,会持续很久很久,恐怕他在世时无法见到终局,但等他们老了,后继有人了......可以考虑一道退役,然后他们能买个小房子,过普通人的生活。这幻想太美好,许乐也全心沉浸在幻梦中,白日梦细致到他们以后房子的装修风格,后花园该种什么,要不要养宠物,要不干脆领养个孩子?

    可惜后来,一系列变故丛生,在两人间划出界限,长满荆棘和毒草,无法跨越。

    是杜少卿,他骤然从许乐生命中离开,只轻轻一牵拉,看似紧密纠缠不可分割的两条线,就这么分开了。

    轻易得让许乐忍不住跑去质问了他,难道两人生命中发生的这段刻骨铭心往事,对他而言无关紧要吗?杜少卿惯会隐藏情绪,冰壳坚硬厚重,决不会让许乐瞧出一丝裂缝。

    杜少卿当时没有说话,只以沉默和冷冽的眼神回应,冷静的威严中全无软弱和动摇。

    像现在这条安静的人鱼一样......

    许乐从他身上再次看到了自己极为厌恶的某种品质,冷酷不近人情,一台毫无感情的战争机器。

    令许乐耿耿于怀的过往暂且可以放一放,这些都随着那个人的失踪画上休止符。

    他现下里该专注在人鱼身上。

    他失而复得的爱人,他的杜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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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一种人,铭心刻骨的爱与憎,浓烈得超出许乐原有的情感,霸道强势地走进许乐心里,抬手拨开许乐冗余的花花心思,闲庭信步般从容,而后停留在了他的心中。

    永远。

    自那个人走后,繁花失色,酒色无味,那样纯粹冰冽的味道,他再未在任何人唇间尝过。许乐活在世上仍有欢愉,会为仇恨百年的两个庞然大国渐趋和解而高兴,会为在新闻里看到小西瓜而微笑......

    只是一想到这些都没了杜少卿的参与,所有明亮的愉悦霎时蒙上了灰,心情随色调转向低暗阴沉。

    好在他还是把杜少卿找回来了,循着心的指引,即便是这个异类形态的人鱼少卿,他也心满意足。

    光是看着还不够,许乐迫切地想触摸,他忽然觉得这个水箱碍事了,他们家的浴缸就足够大,在那里他们还做过许多亲密交流。

    这条人鱼轻得没有重量,冷得像一块冰,他们坦诚相对,浸入温暖的水流中。许乐躺在浴缸里,捧着杜少卿的脸,吻了上去。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品尝到了,杜少卿柔软冰凉的唇,辗转厮磨。承载了他们两人的体积,放得过满的水从浴缸边缘溢出,谁都没有管它,不值得在意。

    许乐的心跳得很快,可当他们胸膛相贴,他却没有听到杜少卿的心跳声,另一边的胸腔里,那颗心仿佛静止了,连细微的起伏都没有。

    也许人鱼就是这样的呢。

    许乐并未绊在这件小事上,这么一想就带了过去,他还想再享受唇齿交缠的依存,再更靠近一点......再久一些......

    杜少卿身上很冷,许乐却毫不在意地拥吻他,安静而炽热地交缠。时隔多年,如此多年......许乐发觉自己还记得他们在一起时,他们是怎么zuoai的,丝毫没有死敌间的剑拔弩张,绷到极点的性张力,反而潺潺如水。

    也许从那时候起,许乐就喜欢上了水。他爱极了杜少卿,爱这株挺拔的雪松,也爱对方沉于欲海,含着他手指侧头看他的眼神。

    寒冰融了,水雾茫茫,柔草般缠上许乐,攫住了他的心做养料。

    有关水,不,还要再早一些......早在许乐记忆的最初,连大叔都没遇到时。东林工业污染极其严重,到处都是灰蒙蒙的石头矿坑,天是压抑的铅色,连海也是灰的,狂风暴雨来袭时,翻卷的海水浓得近墨。

    杜少卿是个骨子里浪漫的文艺中年,这点和他示人的冷酷威严形象出入实在太大,两种本该悖行的特性完美熔铸成一人。许乐欠缺文学素养,脑子里堆满的都是现代机械美感,皱巴巴地想了很久才凑出个比喻,杜少卿是枪林弹雨中一朵铿锵绽放的铁玫瑰,如果剖开,手上不会沾染鲜艳花汁,只会看到精密运转的齿轮,花茎上一根根刺闪烁冷光,扎了许乐一手的血窟窿。

    而文艺中年跟许乐描述过他故乡S3的海,和那颗星球一样平静,虽然没有西林的碧落银滩那般明艳透彻,但却拥有一种温柔的美。

    多年后,骤雨侵袭的一个傍晚,许乐领略了杜少卿所描述的那片海别样的一面。

    时间来到现在,他在一片细腻的沙滩边看见了这条人鱼,当时杜少卿就在礁石丛后,远远凝望。许乐发了疯似地奔过去,抓住了对方不松开,他曾被这枝荆棘玫瑰扎得遍体鳞伤,那些伤至今不曾愈合,可他不松手,死都不。

    最后是此刻,不断往前流逝的此刻。

    这个吻持续了太久,杜少卿却也没有推开他,眼中有了虚假的温度,体温仍是冰凉。许乐随手挤了不知道哪个瓶子里的乳白液体做润滑剂,将那团散发清香的粘稠膏状物在人鱼身后抹开,略有急躁地寻找入口。杜少卿仿佛身在事外,冷眼旁观许乐被情欲支配的丑态,将手覆上许乐手背,牵引着他来到一处。

    许乐只觉手指嵌进一处柔软,大脑霎时空白,有什么在无声中爆裂,直到人鱼狠狠抓咬上许乐的肩,才叫疼痛唤回一星半点理智。

    他过于迫切,等回神,许乐已然失陷在柔腻中,手指早早撤离,换了亟待纾解的硬挺,心却莫名疼痛起来。

    “杜少卿。”他喊得几可说是咬牙切齿,多少模糊不清的爱恨都在其中了。

    杜少卿沉默以对,纵容许乐一切放肆,安静地不发一声,浴室里唯有水花拍溅的声音,和许乐粗重的喘息。也许刚刚挤的膏状物是海洋味的,许乐鼻尖萦绕了一缕海的咸涩苦味,又恍惚嗅到松柏的木香。

    肩头忽地传来濡湿触感,许乐发现是人鱼缓缓舔去渗出的一溜串血珠,一个想法浮出水面,他轻轻扣着对方后脑,问:“要吃了我吗?”

    杜少卿却骤然离许乐远了些,许乐甚至看出了一抹嫌弃,要是人鱼能说话,那他一定会冷冷地讥讽挖苦,嘲讽许乐的失心疯,异想天开。

    “好,不吃就不吃。”许乐像在安抚闹分手的男友,“都是我的错,全怪我。”

    腥麝的气味弥漫开,许乐呼出微弱的气音:“对不起。”

    人鱼不会说话,没有回答他。

    许乐也停止说话,就这样抱着他,像在做一场时间静止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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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乐的梦很快醒来,他毕竟是重要人物,长久时间不露面,自然有一堆人寻他,只不过率先找他沟通的是老东西。

    “你该醒了。”老东西在他视界中缓缓打出一行白字。

    许乐一惊,怕这句话成为咒语,使劲抓住人鱼的手,再三确认,是十分真实的触感,再掐自己一把,疼的,不是在做梦。

    “我在你身边检测不到任何活物的存在。”老东西继续。

    许乐紧紧抱住人鱼,呼吸急促地辩驳:“因为人鱼是超出硅基生物认知的奇幻物种,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你当然检测不到他,而且因为是我......因为是我去找他,所以少卿才会选择让我看见他。”

    他怀里的人鱼抬起头,似是讽刺地笑了笑,让许乐心慌,而老东西抛出一磅重弹:“望都哪儿来的海?”

    这句话真成了惊雷,撕破幻象,许乐闭上了眼,搂住怀里触感无比真实的爱人,哀求:“别走,幻觉也好,别走......我爱你,杜少卿,我......爱你。”对于许乐这么个不通风月的家伙来说,讲出一句我爱你已经是难于登天,他不懂得如何矫饰修辞,不懂把说我想你转变成说今晚月色真美的艺术。他只能干巴巴地从齿间挤出这三个字,分量沉沉,几乎是在发一个牢不可破咒。

    杜少卿,人鱼,或者说幻象却没有应他,只在消失前冷冷看了许乐一眼。

    许乐倒真像只做了一场梦,一场醒来即忘的梦,但他还记得,只是埋藏在心底。

    只不过从那以后,他看见水就会有奇妙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从很久以前就有了,说不上怎样一种感觉,总之不是惧怕,也不是很喜欢,然而心头触动。

    那之后他有了个爱好,去联邦各处海边旅行,每年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去各式各样的海滩上散心。杜少卿当年的预测是对的,许乐一直等到年老才终于多了大把空闲时间,后来更是干脆在S3定居了,最爱去杜少卿描述过的那片海,走过狭长的海岸线,偶尔弯腰捡拾海贝。

    这里还未被开发成旅游区,也不是什么热门景点,人迹罕至,许乐一个人乐得清闲自在,每每留神在嶙峋的礁石间寻找,希望哪天那道冷淡的视线能再度笼罩他,再看见一次那鳞如绿宝石般剔透迷人的鱼尾。

    许乐等了很多年才如愿,这次人鱼说话了,握住许乐的手向海深处游去:“走吧。”

    许乐点点头。

    就算要吃了他都甘心,许乐放弃一切抵抗,甚至不准自己的身体动用八稻真气保护,像个普通人那样承受窒息的痛苦。

    水流真是温柔又残暴,有点像杜少卿的性格。

    许乐回想起多年以前,他和杜少卿来到这片海,泛舟。那天天气很差,阴沉似有暴雨将至,而许乐在挽回爱人无果后,冷静地杀死了对方。

    是真的,十分冷静,且早有预谋,不仅准备了蓝光小仪器,从一开始就将两人屏蔽在宪章光辉外,还额外准备了重物,让杜少卿沉下去。那个时候,杜少卿没有闭上眼睛,一直看着许乐,直到沉没至看不见的深处。

    他总觉得杜少卿那样一个人,孤独躺在海底冰冷腐烂的结局不适合对方,更该是变成人鱼一类的美丽生物,然后回来找他报复。

    许乐其实很会骗人,他当年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后来在老东西强行要求下去看的心理医生。或许还包括老东西,许乐又隐隐觉得对方这么有智慧的存在肯定猜出了什么。

    他想给杜少卿一个好的结局,开始觉得携手退隐游玩人间是个不错选择,那天泛舟,忽然又觉得,反正回不到过去,不如在这里结束,让少卿在故乡温柔的海里沉眠,神秘失踪,成为后世解不开的悬案。比平淡退出历史好,许乐没有征询杜少卿意见,但总认为对方默许了。

    有谁会想到是许乐杀了杜少卿呢?许乐都猜不到,凶手居然会是自己......

    杜少卿也会觉得讽刺吧,自己居然爱上过一个帝国人,最后还死在了这个帝国人手中。他初见许乐时,他当年和许乐决裂时,他最后沉入海底、彻底停止呼吸前,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不得而知。

    好在这次,他们可以一起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