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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零六 追逐正义

    汴梁沸腾的力度,不仅小蝶没想到,张京也没想到。

    依照常理,官府处置那么多贪官污吏、枉法将士,百姓早就心满意足、大唱赞歌了。

    纵然这次大乱有白衣派在,打出来的旗号很大很光明,但帅府与神教交出来的人头都已经几百个,百姓怎么会还要闹腾?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换个世道?

    敢教日月换新天?

    那还了得!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一阵商议过后,张京杀气不减。

    “什么办法?”小蝶问。

    张京目光森寒:“镇压。血腥镇压!”

    小蝶没有立即接话。

    好半响,赵宁以魏安之的语气开口:“不能血腥镇压。得顾全团结大局。”

    ......

    镇压开始了。

    出面的是王极境高手们,领头的是神教二品大上师萧不语。

    众多王极境修行者出面,声威自然不一样。

    在镇压开始之前,神教顽固派、官府官吏、宣武军将士,包括城中的权贵豪富,忍耐都已接近极限,随着白衣派继续行动,大大小小的冲突、械斗在城中各处爆发。

    白衣派弟子带着百姓们冲击官府、权贵宅院时,付出了血的代价,死伤兀一出现便迅速上升,转眼间就有百十人倒在血泊中,而冲突规模也在急速扩大。

    镇压的方式很简单。

    王极境高手们现身之后,仅仅是释放修为威压,便将各处的白衣派领头弟子镇得不能动弹,碰到有桀骜不驯的,当场给予教训。

    在这种情况下,镇压获得了神教顽固派、官府、宣武军、城中权贵的一致拥护,他们趁机反攻。

    他们的反攻刚一开始就宣告结束。

    王极境高手们同样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让他们无法反攻倒算,杀伤白衣派弟子与汴梁百姓,把流血冲突扩大。

    在神教、帅府众多王极境高手出面后,连元神境后期修行者都寥寥无几的白衣派,自然无法继续行动。

    白衣派被打压后,百姓们只能被宣武军驱赶着,各回各家。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有宣武军将士公报私仇,有热血儿郎出头撕斗,好在有王极境高手们掌控全局,这些冲突并没有造成多少乱子。

    沸腾的汴梁城,很快便平静下来。

    这当然是表面的平静。

    白衣派弟子与百姓心中的愤懑怒火,在压抑中不断蓄积。

    当日夜,一些白衣派弟子被神教处理,当然,出于各种原因,小蝶对他们的处理并不严重,多是降品罚钱,另有一些百姓被抓捕入狱。

    因为有官吏公报私仇,被抓捕入狱的百姓不少,而且进了牢狱后,都被鞭打折磨得不轻,甚至有一些人被活活打死。

    ——消息传到外面,百姓愈发忿恨。

    经此一事,汴梁并没有实现团结。

    莫说团结,连以往的表面和气的秩序都已荡然无存。

    顽固派、官府、宣武军付出了代价,亲友蒙难,仇视白衣派与百姓者不知凡几。且这件事并没有收获想要的结果,死者说不上是为了大局牺牲,故而下面的人对帅府多有怨言,认为帅府无能愚蠢。

    在神教中,有顽固派的大人物,认为小蝶为了支持白衣派打击顽固派,罔顾汴梁稳定大局,让神教内部从分裂走向彼此敌视,有亏于首席的职责。

    ......

    官府、宣武军在维持城中秩序,日常巡街时,对百姓更加不客气。以前他们只是把百姓当作绵羊,现在,他们不仅把百姓当作绵羊,还把百姓当作了敌人。

    他们忌惮百姓再度群起闹事,处处找茬教训百姓,利用各种名目立威,展现自己的力量,宣扬自己的权势,想要百姓畏惧他们。

    百姓的确畏惧他们。

    但也愈发痛恨他们。

    于是官民对立、上下仇视。

    ......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就算我们加入了白衣派,也无法求得真正的公义,神的意志根本无从在人间实现!”

    营房里,许国正一脸愁苦,满怀纠结。

    “顽固派的力量太过强大,而且跟官兵相互勾结,首席又不肯支持我们,仅凭魏上师我们的实力的确不够。”

    坐在一旁的黄煌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他们这些加入神战大军的普通信徒战士,之前对金光神或多或少有些信仰、畏惧,然而这一路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早已不信金光神能做什么了。

    甚至都不再相信世上有金光神。

    行动失败后,顽固派变得趾高气昂起来,看到他们这些白衣派弟子,处处找茬跟他们过不去,已经有好些白衣派弟子跟对方起了冲突,然后一起被神教关了起来。

    只不过关人的地方是顽固派地盘,顽固派弟子很快被放出来,白衣派弟子却在里面受苦,听说连水都没得喝。

    非只如此,顽固派还克扣白衣派的粮饷,只给神战大军粥喝,连个干饭也没有,粥还是臭的,搞得白衣派弟子只能自掏腰包去外面找吃的。

    这样的事不胜枚举。

    简而言之,顽固派先前吃了亏,损失了好些上师弟子,现在要报复回来,让白衣派知道谁是神教内部的强者,迫使白衣派就此低头。

    顽固派的确是强者,势力大影响力非凡,要不然也不能克扣粮食。

    这些事首席当然不允许,但是屡禁不绝。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具体做事的都是下面的人,顽固派有无数种办法让白衣派难受。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现在白衣派偃旗息鼓,顽固派自然支棱起来。

    “顽固派胡作非为却没人能够有效制止,要我看,神教根本不可能维护我们的公义,更加不能维护其他人的公义!咱们继续呆在神教根本没有希望。”许国正愁苦地道。

    旁边有人连连点头:“神教不是个有公义的地方,张京的所有地盘也一样,以我们白衣派的身份,往后只会有吃不尽的苦头!”

    说到这里,众人面面相觑,心情都十分低落。

    低落的不只是他们,近乎所有神战大军中的白衣派弟子都是如此。

    就连那些非白衣派弟子,也通过汴梁动-乱这件事,认识到了神教并不会真如他们所言,去践行所谓神的面前人人平等,要将福光洒满人间的教义。

    神教,不是正义的。

    不正义的神教,不能带给他们好处,只会给他们制造不公与苦难。

    “好在我们还有魏上师。魏上师肯定不会坐视我们遭受不公,他肯定有办法的。”有人提出想法。

    “魏上师?他还能抗衡王极境高手不成?再说,他之前还想要我们终止行动来着,要不是左上师据理力争,我们的行动早就失败了。”有人表示魏安之不值得信任。

    “现实如此,你我如之奈何?”

    终于,黄煌提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还能怎么办?”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郝云走进营房,听说了他们的对话,这才提出一个方案:“既然神教不能给我们公义,也不能给所有人公义,那我们为何还要为神教而战?”

    “你是说我们脱离神战大军?”许国正怔了怔,“大战面前,神教岂会容忍逃兵?”

    郝云道:“不是当逃兵。”

    他没有直接说具体答案,而是环视众人问:“神教与张京是一丘之貉,不能给我们公义,但你们怎么忘了,真正能给我们公义的人,如今是近在眼前?”

    众人皆是一愣。

    继而,几十双眼睛同时亮起。

    ......

    晋军在汴梁城外集结完毕,是日,大军三面合围,开始攻城。

    攻城第一轮并不涉及蚁附,反抗军也好义成军也罢,都没有拔刀上阵的意思。大军整齐列了阵,一群元神境强者便到了阵前,大着嗓门开始宣扬革新思想,号召城中军民开城投降。

    宣武军严阵以待,强弓劲弩、擂石滚木、铁水金汁无不就位,本以为今日会有一场惨烈搏杀,个个心弦紧绷、高度紧张。

    孰料晋军根本没有跟他们短兵相接的意思,大半日下来,大晋强者只是轮番上前喊话。

    每喊一阵,强弓劲弩就往城里射一阵箭雨,成千上万的箭矢前都绑着信,信里的内容也是宣传革新思想,劝说他们投降,并保证善待投降者的。

    强者们喊完话后,一些吴军俘虏走到阵前,自报家门,讲述自身经历,重点是在反抗军中的所见所闻,印证反抗军将领们说的话都是实情,反抗军非但不是妖魔,反而是公平正义的使者。

    同样的,义成军将士也相继现身说法,讲述自从反抗军到来之后,他们跟对方交流的细节,看到的听到的亲身经历的,以及思想认识转变的过程。

    他们的重点是突出同为藩镇军,他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家人都得到了怎样的善待,日常生活有怎样的保障,是怎样的幸福。

    他们号召宣武军中的普通战士不要为将领卖命,不要为了保全权贵的荣华富贵,而让自己的家人没了父亲、儿子,日后自己和子孙还要继续被这些权贵当作牛马一样驱使、盘剥。

    曹州预备营的战士也有一些到了汴梁,他们向汴梁讲述乡里的土地革新战争是怎么回事,阐述他们加入反抗军的道理,进一步论证反抗军不是妖魔,神教才是妖魔。

    一连数日,城外的晋军一面通过强者的修为气机,把他们的话不停传入城中,一面通过强弓劲弩,把他们的经历见闻写在纸上射进城内,希望汴梁百姓站到王师这边来。

    ......

    “老许,你看,这人的经历跟你差不多。”

    街巷中,正在巡逻的黄煌把许国正拉到一边,将手里的信纸递给对方,兴致勃勃而又警惕万分的让对方快看。

    许国正看完信,对信上那个叫郝有余的家伙羡慕不已,“反抗军要是早些来,我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一家人早就团聚了!”

    一名神战大军战士从小巷中跑了过来,将今日收集到的信塞给黄煌,让对方给他念念——他不识字,但对信上那些普通人的经历很感兴趣,迫切想要知道反抗军是怎么主持公平正义的。

    黄煌凑到巷子口左右看看,见没有宣武军的人,立马给他低声念信——神教跟张京都下了严令,不得私藏信纸。

    黄煌、许国正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隔壁巷子,几名巡街的宣武军将士也凑在一起,由识字的人给众人低声诵念信上的内容,个个眼中充满迫切与希翼。

    至于城中各处悄悄看信纸的平民百姓,那就多如黄河泥沙,根本数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