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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打急了才发狠,符合他年轻人的性格。 不过程宗扬总觉得有些蹊跷,联想到宋主和梦娘的关系,会不会是黑魔海放出梦娘在江州的风声,也被宋主听到了? 程宗扬试探道:“听说陛下的奶妈……” 童贯一愕:“没听说陛下有奶妈啊?” 程宗扬心头剧震:难道高俅在撒谎? 他还想再问,但小黄门领着自己来到一座大殿前。程宗扬只好匆匆道:“在下姓程,改日请公公喝茶,一定请童公公赏脸!” 童贯现在只是宫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见程宗扬这样客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说!好说!程员外请。” 说着他附在程宗扬耳边道:“御座前正数第九块金砖——下面掏空的,磕头梆梆响!”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踏进大殿,好在廖群玉在路上匆忙教他一些宫廷规矩,什么多磕头少说话;眼睛盯着脚尖,别抬头看陛下;告退的时候别转身用后背冲着陛下,老老实实倒退着出殿门……一套礼仪照做下来,总算没出什么岔子。尤其是童贯指点的那块金砖,果然是梆梆的响。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你是现任的客卿,工部屯田司员外郎程宗扬?” 听声音,这位宋主的年纪并不大。岳鸟人在十五年前出事的时候,宋主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儿,再加上宋国习俗的虚岁,宋主的实足年龄恐怕比程宗扬小五、六岁,也就是二十岁上下。 不过宋主问完,程宗扬才想起来,应该是自己报官职姓名。宋主似乎等了半夜,心里正急,不等自己开口就先问出来。 “臣正是。” “纸币是你的主意?” 这个问题,一般人回答时都会往贾师宪身上推,免得出事没一个垫背的。 但程宗扬巴不得把功劳都抢过来,当下不客气:“正是臣的主意。” “且仔细说说。” 程宗扬打起精神,将纸币的发行、使用、兑换仔细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是拿出自家财产,先垫付三百万金铢的赋税,由户部支取使用?” “陛下英明!” 宋主站起身来,在御座前走了几步。 程宗扬按规矩无法抬头,只能悄悄瞧着宋主的靴子尖,琢磨这位宋主是宋朝哪位帝王? 绣着龙纹的靴子停下来,宋主道:“除去本金,你自出家产,垫付二百六十万金铢,有什么好处吗?” 程宗扬一怔:这位宋主还真直接啊!若说君子喻义,小人喻利,他会不会当场翻脸呢? “臣不敢欺瞒陛下,好处自然是有的。” 程宗扬道:“臣身为商人,本不是在职官员,蒙滕知州青眼有加,荐为客卿,但臣骨子里终究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携带大笔钱铢奔走各地本就不便,这五间分号一旦开张,至少臣在各处的生意往来可以用纸币支付,单是押镖的支出也节省不少。” “那才几个钱?你要付的是二百六十万金铢。” “禀陛下,其实是一百六十万,另外一百万是武穆王府的购地费用,将来好拆迁重建。” 殿中的气氛顿时凝滞,程宗扬能听到宋主剧烈的呼吸声。过一会儿,宋主重重吐口气,冷冷道:“拆了也好。” “臣本非大宋人士,不知内情,如有失言,还请陛下降罪。” 宋主冷冷道:“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没什么好降罪的,贾太师也已经禀奏过。你把那王府全部拆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别留下来!” “臣遵旨。” 程宗扬又加了把柴,“敢问陛下,王府拆迁时,是否有什么要留意的?” 宋主没有立即回答,只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怒道:“有!你拆迁时记住掘地三尺——” “呃?” 程宗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掘地三尺?难道要刨岳鸟人的尸骨? 宋主咬牙切齿地说道:“找找有没有一人高的金牌!” “金牌?” 程宗扬都蒙了,“什么金牌?” “十二面!一共十二面!” 宋主几乎用咆哮的声音逍:“岳贼当年要朕连发十二面金牌,才肯解散星月湖大营!” “每面金牌都与岳贼等重!这么多年朕仍记得清清楚楚!那厮特别穿了一身最重的甲胄,连人带甲净重二百二十七斤九两六钱五分!朕掏空内府所有积蓄才铸成十二面金牌,一共是两千七百三十五斤五两八钱!岳鹏举那狗贼在风波亭被雷劈得尸骨无存,还能把这些金牌都带到阴间去不成?” 第三章 宋主的咆哮声在殿内久久回荡,程宗扬听得目瞪口呆:岳鸟人,你真有创意,十二面金牌竟然还能这么用? 我明白了,你是特意为岳飞报仇吧?岳飞上辈子是被冤死的,到这儿你要让宋国这位陛下冤死啊! 老岳你够狠,宋主当年还是个娃娃,你就这样勒索他?两千七百多斤黄金,你就是打一具金棺材也用不完。做人这么嚣张,难怪会被雷劈! 哎哟……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是被雷劈死的——难怪孟老大他们都不肯说,原来是被老天爷用雷劈了。这种鸟事你都能碰上,怪不得是鸟人。说起来,你的运气可真差,要不然老天爷怎么不劈我? 程宗扬正在肚子里腹诽,忽然想到自己和段强的遭遇;雷劈这种事,自己不是没挨过,还是不拿这事情笑话他了。不过岳鸟人挨雷劈,怎么透着一股蹊跷味? 宋主显然是气急了,咆哮完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稳了稳情绪,为冲淡刚才那番话的影响,宋主放缓口气,温言道:“那王府未必值一百万金铢,何况还有一百六十万——即使朕富有天下,也知道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卿家一个商人,如何能拿出来?” 程宗扬慷慨激昂地说道:“臣既然身为大宋客卿,为国尽力,为吾主解忧,乃是分内之事!” 宋主并没有被他的激昂慷慨打动,言语间对纸币仍不能释怀。 “以纸充金可谓骇人听闻,若商人不肯接受,为之奈何?” 宋主忧心忡忡地说道:“纸币无法推行也罢了,若伤了朝廷的体面,不是几百万金铢的事。” 这位宋主倒不是昏庸之辈,心地也不坏,是仁宗还是孝宗? 程宗扬心里嘀咕着,口中道:“臣准备在临安盘下一家粮行,待户部官员召集众商,以纸币购粮时,便由臣指使自家粮行先行接受纸币,做出表率。若能激起我宋国商家的爱国之心,接纳纸币,为国分忧,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好把钱币回笼,以免生出波澜。” 程宗扬苦笑道:“这本是商人的小伎俩,不敢有辱圣听,只是解陛下之忧而已。” 宋主道:“如此说来,若纸币难以推行,便由卿家全部接下?” 程宗扬道:“必不会累及朝廷声望。” 宋主久久没有做声,半晌才道:“朕今日方知,我宋国还有卿家这样富可敌国的大商家。” 程宗扬暗叫不妙:自己打肿脸充胖子,竟然充得比宋主面子都大,万一这位宋主是朱元璋,自己不就成沈万三吗? “回陛下,臣不过是盘江土著,论起家产,宋国富户车载斗量,臣的产业只是中等。不过论起资金的运作,臣却颇有几分心得,因此才敢用两分的本金,运作十分的纸币。臣也知道其中的风险,但宋国富户思不及此,而我大宋有燃眉之急,臣为国事,倾家荡产亦不足惜。” 宋主感叹道:“若人人都如程卿,何愁我大宋不兴!卿家有什么为难的,尽管说来。” 程宗扬暗松一口气,连忙道:“臣不敢惊动圣驾,只是这些纸币实为官府所用,恳请陛下恩准,这些纸币必须能用来支付赋税。” “自当如此!” 宋主一口应下,又道:“朕听贾相有言,所有纸币均由卿家的钱庄印制,交付户部使用——此举颇有不妥。” 程宗扬心头微凛,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道:“请陛下明示。” “这些纸币既然可以支付税赋,便是由我大宋朝廷认可的法定钱钞。” 宋主徐徐道:“此程氏钱庄可谓半官半商,印制的纸币必须由官府支用,不得私下发行。若卿有意另行印制纸币供民间使用,朝廷不会阻拦,但不得以程氏钱庄的名义,更不可支付税赋。” 程宗扬心惊rou跳之际,又听见那位宋主说道:“至于程氏钱庄发行的官用纸币,朕已下诏,着户部在背面加盖印章。往后官用纸币必须由程氏钱庄和户部一同监制,每年发行额度也必须呈报,由朕御览。” 程宗扬心里哀叹:这位宋主比贾师宪用心多了,一道诏书就断了自己浑水摸鱼的念头。 宋主道:“卿家放心,有朕和贾太师在,朝廷断不会做杀鸡取卵之事。” “谢主隆恩!” “还有吗?” 程宗榻心一横,“有!” 程宗扬不好抬头看宋主的表情,只能盯着他的靴尖,用沉重的口气说道:“臣从筠州来,如今筠州的粮价是往年一倍,超过临安近两成。眼下已经开春,田中却无人耕作,只因丁壮都服徭役……” 宋主的靴子停在程宗扬面前,接着打断他。“军务非你所能议论。” “臣是工部屯田司员外郎,论的只是农事。” 程宗扬道:“现在正是播种时节,一旦误了农时,只怕今年秋收更少于去年。今年粮价已是每石十五银铢,如果今年歉收,明年此时的粮价,臣不敢猜测,只怕届时再发行十倍的纸币也难以弥补亏空。” 宋主快速走了几步,然后冷冷道:“朕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你那不存在的奶妈究竟怎么回事!程宗扬心想:妈的,我也够蠢的,梦娘琴棋书画、诗辞歌赋、曲舞弹唱、刺绣焚香无一不精,怎么可能会是奶妈?九成九是宫里的妃子!高俅你这个白脸jian臣,敢骗我! “只要今年不误农耕,臣更无他求。” 宋主没有再提这件事,只勉励道:“好好做,钱币之事,切莫出了岔子。” “臣遵旨。” “告退吧。” 程宗扬一直退到大殿边才飞快地瞟了宋主一眼。金碧辉煌的御座旁垂着一道珠帘,前面站着一位身穿便服龙袍的年轻人。 果然是人如其声,那位宋主长得好一张小白脸,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看起来倒挺俊俏,和小狐狸很有得比,只不过多了两撇清秀的小胡子,颇有英主之气。 不像徽宗、钦宗、理宗那些昏君,长相也比太祖、太宗来得英俊,难道是神宗? 不会那么短命吧? 程宗扬只瞟了一眼就离开大殿,等他走后,宋主挽起笔,在身后的白屏风一角写下“程宗扬”三字,然后沉吟许久,在旁注了“工、户”二字。 程宗扬出来时,童贯已经不在殿外,只好另找时间约他出来,打听内情了。 程宗扬很想当面质问高俅,梦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会儿找上门肯定问不出什么。 高俅对岳乌人的忠心没有丝毫可疑,有些事情他可能是不方便多说。比如高衙内竟然是岳鸟人托他养育的,高俅就只字未提,不一定是信不过自己,只是事情实在太大条;就像自己明知道高俅的身份,却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这种事一泄漏出去就血雨腥风,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 不过高智商和岳鸟人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岳鸟人的娃? 不会吧?若是让死丫头碰见,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这德性,还不立即把这个便宜哥哥弄死,免得丢她的脸? 敖润和俞子元在外面等候,见程宗扬安然出来,都松了口气。 俞子元迎上来道:“如何?” 程宗扬道:“老子这辈子都没向活人磕过头,往坏处说呢,人格受到污辱;往好处说呢,这下我的人生算也完整了。” 俞子元不禁为之失笑。 敖润道:“程头儿,高衙内刚才派人来,请你去翠微园。”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两天没见公子,高衙内说想师傅了。” “不去。” 程宗扬一口回绝。自己和高衙内那小崽子没什么好说的,至于阮香凝,虽然剑玉姬说得好听,为了表示善意,送给自己暖床,但粮战的要紧关头,把这个底细不明的炸弹搂在怀里,自己真的疯了。 程宗扬说的盘下一处粮铺、鼓动临安粮直接纳纸币,倒不是撒谎。临安大大小小的商会背后多半有宗室权贵的影子,不过有两家并不显眼的粮行,真正的东主是云氏商会。 程宗扬没打算来阴的,而是把自己的方案全盘提供给贾师宪。在宋国这位权臣的默许下,户部召集城中粮商的消息一出,秦桧便以新任执事的身份,带着粮行的老掌柜来到樊家园。 樊家园是临安有名的酒楼,三天前,户部的官员将园中一座小楼包下,邀请临安的粮商与会。 户部请客,说实话,没有一家粮行愿意来的,但也没有一家粮行敢不来的。 不到午时,二十余家粮行的执事、掌柜便纷纷赶到园中,少的一两个,多的三五个,不一会儿厅中聚了数十人,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 程宗扬冷眼旁观,那些粮商风度相异,长相不同,但有一点相差无几: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也难怪,临安的商家不少都是手眼通天之辈,再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来这里之前,这些人都听到消息,晓得这顿饭不是好吃的。 程宗扬笑道:“今天这场嘴皮官司有得打了。” 廖群玉面露苦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