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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都侯为使节,赴临安为宋主贺寿。” 丹阳位于晋宋两国北部交界,是云水中游最重要的码头之一,船舶司别说经营不善,就是想赔钱都不容易。宋国说撤就撤,除非是与晋国作了台下的利益交换。 “干!”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后拍案而起,“王茂弘!” 高俅送来的情报曾提到贾师宪派人赴建康,以丹阳渡口的使用权换取晋国的表态,此事后来不见下文。没想到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宋国就突然撤掉了丹阳的船舶司。由此推想,江州大败的消息传来时,贾师宪很可能正在与晋国的使者交涉,谈判的结果不言而喻。 程宗扬又是感叹又是佩服,“王茂弘这条老狐狸远在建康,照样把手伸到临安。用本来就留不住的江州换一个丹阳渡,这生意怎么看都有够划算的!” “更要紧的是帮了贾师宪一个大忙,让贾师宪有理由继续把持权柄。”秦桧道:“贾师宪非是无能之辈,单以才具论,堪称中上之姿。但其为人轻佻,分心颇多,以其中上姿,用在国事上的不过五成,便落为中下之等。让其执掌宋国权柄,诸国尽可高枕无忧。否则贾师宪失势,宋国有一二英才,未尝不能振作。” 程宗扬笑眯眯道:“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还有你秦会之,我瞧着都是大宋出类拔萃的英才嘛。” 秦桧哈哈一笑,“秦某若治宋国,若烹小鲜耳!” ※※※※※※※※※※※※※※※ 围绕宋国权柄的一场明争暗斗,最终以贾师宪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贾师宪外战也许外行了点,一个江州就让他损兵折将,丢尽大宋的脸面。但在权力斗争的内战中,老贾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当围观者都以为他要血溅五步的时候,贾师宪突然出手,一剑封喉,直接把对手都扫到历史垃圾堆里,尽显jian雄本色。 贾师宪的位子既然稳如泰山,前几天围绕盘江程氏的乌云也随之消散。首先是临安府的官吏们,很负责地把控诉程氏折迁的邻居抓到官府,二话不说,先打了一顿板子,给了程宗扬一个十足的人情。 接着通源行也痛快地交出生意,明面上管事的刘掌柜堆起满脸笑容,由衷地欢迎盘江程氏派人接收。通源行背后两大东家,?王让人送来一份贺礼,梁师都则是亲自上门,对这个比自家儿子也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执礼甚恭,攀不上贾太师的高枝,能抱住程氏的大腿也是好的。至于黄莺怜,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自己送到新主人床上。 听说钱庄的生意仍不见起色,蔡元长也派人传话,当初定下的分月支付,可以缓些日子再交。 一连串的前倨后恭,让程宗扬啼笑皆非之余,也不禁感叹权势的威力。因此当廖群玉亲自上门,表示太师有请的时候,程宗扬立刻备了礼物,带着秦桧一同赶往远在葛岭的半闲堂。 廖群玉一扫前些日子的忧色,眉宇间神情轻松了许多。他与秦桧一路谈诗论文,说到妙处,彼此抚掌大笑。 程宗扬昨晚闹到凌晨方睡,这时坐在马车上一颠,不由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到廖群玉的目光投来,程宗扬歉然说道:“昨晚大醉一场,让廖先生见笑了。” 廖群玉微笑道:“酒能乱性,所以佛家戒之。酒能养性,所以仙家饮之。无酒则学佛,有酒则学仙,只是不可贪杯。” “受教受教!”程宗扬笑道:“小子无知,刚知道廖先生的悦生堂是有名的书坊,不知道平常的书籍是怎么印的?” “无非石印、木印两种。”廖群玉道:“技法都是一般,先制成原稿,翻转过来铺在木石上,由工匠依稿逐页雕刻出阴文,然后上墨印制。” “雕刻一页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木,通常一个熟练工匠每日能雕刻两到三页,石须减半。” “廖先生觉得石和木哪个好些?” “各有千秋。石材耐久,但费时费工。木易雕,却不易保存,往往变形开裂,或是易腐易朽。” 程宗扬微笑道:“廖先生考虑过活字印刷吗?” “活字?”廖群玉摇头道:“不及雕多矣。” 当初一听说廖群玉的悦生堂是印书的,程宗扬就想到了活字印刷术,有心靠这个先进技术改变时代进程。这会儿听到廖群术的话,程宗扬几乎跳起来,活字竟然不如雕?你们这脑筋也太老了吧! “活字印刷先作好字模,然后排,难道不比雕更快?木一天雕两到三页,活字一天至少能排四五十页的,效率高出几十倍啊!” 廖群玉仍然摇头,“多年前曾有人开过活字印书坊,不过惨淡经营,没上几年便倒闭了。” “怎么可能?活字印刷效率高几十倍还能被雕印刷挤垮?” 廖群玉笑道:“不意程员外对印书也颇有兴致。廖某正好对此留心一二,便与公子聊聊。” “若用活字印刷,排的工匠须是识字之人。雕工匠不须识字,依着文稿雕成便是,这一条便所费工钱便比工匠高上许多。” “即便有排的工匠,活字印刷也非易事。活字字模小而易损,大小一致也非易一,排时往往凸凹不平,行列不均,所印书籍至为粗劣。当初那家活字印书坊,便只能印些一般商家用的薄册和单张文字。” 程宗扬道:“这是字模的问题。泥的木的不行,用铜字、铅字就没这个麻烦了。” “倒也有人试过。铜铅以外,尚有瓷模,且不说这些字模制作起来的难易,便是制好也难以用墨。更麻烦的还在印制书籍。”廖群玉道:“书非纯字而已,若有绘图、表格,活字印制便无用武之地,仍得雕。” 程宗扬琢磨着说道:“这也不是太麻烦……” “廖某还未说完——雕一次雕刻,只要雕不坏,尽可随意印制。便以这册为例,仍廖某十余年前雇工雕成,至今尚用。若是活字,今日印一百册,明年印一百册,这排成的面是留是毁?若留,则字模成本远高于雕,若毁,则重印时仍需重排。因此活字印制,似简实繁,终不及雕易用。”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呼了口气,“好险好险……”他本来想着搞活字印刷,幸好一直太忙,还没有来得及投钱下去。 秦桧笑道:“活字也非毫无用处,较之雕胜在制快捷,若是为商家印制字张,旋印旋收,则比雕事半功倍。” 程宗扬反复想了一遍,活字印刷恐怕只能用在时效性强的出物上,如果印大部头的正规书,长年出的经典书籍,真比不上雕。难怪历史上唐代发明印刷术,宋代就出现有记载的活字印刷术,直到清末还是传统的雕印刷占主流。 不是古人想不到,而且真实的使用情况决定了印刷术的发展。 程宗扬感叹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太想当然了。” ※※※※※※※※※※※ 马车在半闲堂的多宝阁前停下,廖群玉领着两人入内,在厅中等候。 隔着几道珠帘,隐约能看到贾师宪正在一群美貌侍妾的簇拥下翻看札子。 程宗扬往珠帘看了一眼,低声问道:“相爷一大早就叫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不过是钱庄的事,相爷有些放心不下。” 程宗扬与秦桧悄悄对视一眼,知道贾师宪虽然一着定乾坤,稳住位子,终究在江州吃了败仗,还想在纸币推行上扳回局面。 终于贾师宪看完札子,传两人入内。贾师宪平常起居的精阁内陈设华丽,一张孔雀翎毛织成的锦榻光彩夺目,旁边镶嵌着八宝的仙鹤铜薰炉异香轻散,周围的美姬一个个花枝招展,令人禁不住心生羡意。不过程宗扬记得贾似道倒台后身边的姬妾都被遣散,自己更是被人绞毙,死于非命,无边富贵都成了过眼云烟。 贾师宪道:“听说蔡元长用一百万纸币质押了三十万金铢?” 程宗扬道:“正是。” 贾师宪冷哼一声,“杀鸡取卵。” 这话不好接口,程宗扬只老老实实低下头。 贾师宪起身踱着步,过了会儿道:“如今战事已了,正该休养生息。蔡元长为人好大喜功,这三十万金铢多半是用来粉饰太平,讨好陛下。殊不知筠州等地今春误了农时,春耕尚不足两成。滕甫之流误国误民,虽主上英明,把这些庸人逐出朝堂,终究是误了国事。到了今秋,免不了朝廷赈济。到时这三十万金铢周转不出,岂不因小利误了大事?” 程宗扬苦笑道:“这一百万金铢的纸币若是能发行出去,虽然辛苦了些,倒也能周转。可时至今日,也没有兑出一贯半贯。” 贾师宪知道这一百万金铢的纸币其实是程宗扬用来购地的款项,如果照常发行,他拿出二十万金铢的本金周转下来,也许还薄有利润。可蔡元长急于求成,直接将纸币质押成三十万金铢取走,虽然是分成十个月逐月支付,但没有官方提供的发行渠道,程氏钱庄拿着这一百万的纸币用不出去,就等于白砸在手里。 问题是这批纸币已经质押给程氏钱庄,贾师宪即使不愿钱庄因本金枯竭陷入困境,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通过官府的压力推行下去——如果以官府的力量帮助钱庄推行钱币,自己就算不怕朝中那些瞪着眼睛四处找茬的御史,宋主那一关也无法通过。 可纸币已经成为贾师宪眼下唯一的政绩,他现在好不容易保住位子,一旦承担兑换的程氏钱庄再出事,用不着朝野群起攻之,他自己就该上书辞位了。 贾师宪沉吟良久,“可否推给晴州的商家?” 程宗扬实话实说,“恐怕晴州没有哪家商号肯接。” “这些纸币可以用来缴纳税款,晴州商家在我宋国一年的商税便不止此数,哪里便穷了他们?” 贾师宪暗含杀机的口气让程宗扬心底发凉,从头到尾老贾都没把纸币当成正经事做,话里话外都打着替朝廷捞一笔就算完的主意。 秦桧在旁道:“只怕不妥。” 贾师宪对秦桧的话十分重视,“有何不妥?” 秦桧道:“晴州商贾可用而不可信,若强发纸币,只怕生变。” 贾师宪正容道:“秦伴当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秦桧徐徐道:“在下倒有些小伎俩,或可试用一二。只是要借太师的威势。” 程宗扬心里嘀咕,不知道死jian臣是玩什么花样。 贾师宪一口应诺,“秦伴当既然有计策,且尽管做来!” 贾师宪、程宗扬、廖群玉的目光都落在秦桧身上,连周围的美姬也好奇地看着这个中年文士,想知道他有什么妙计。 秦桧不慌不忙地摸了摸鬓脚,“连日忙碌,倒有些日子未曾理发了。” 贾师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边吩咐道:“来人!唤府中理发匠来!” “不敢用府上的匠师。便是瓦子中的匠人即可。”秦桧道:“修面、剔甲、净耳的也寻几个来,最好是行内成名的匠人。” 贾师宪的府邸平常便蓄养有各行匠人,但秦桧这样说,仆役不敢怠慢,立即快马赶赴城中,找了几个有名的剃头匠。 不到一个时辰,那些匠人便被带进半闲堂。这些匠人虽然是行内成名的老师傅,终究做的下九流的营生,到了太师府,一个个都战战兢兢。 秦桧也没挑地方,直接在多宝阁前的院子里摆了张交椅,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那些理发的、修面的、剔甲的、净耳的匠人一看这位老爷的派头,丝毫不敢怠慢,这边理发的匠人小心翼翼地帮他洗着头,另一边剔甲的匠人道:“请老爷高抬贵手。” 净耳的匠人戴了一只镏银的凹镜照亮,一边取了棉签、银夹,轻手轻脚给这位大老爷掏着耳朵。 程宗扬心头佩服,死jian臣往那儿一坐便是派头十足,官架子摆得比贾师宪都地道,谁要敢说眼前这位不是相爷,那些匠人非啐他一脸不可。 贾师宪一言不发,坐在帘后打量着秦桧的举动。廖群玉一手捋着胡须,似乎在思索他到底有什么计策。 秦桧半闭着眼,悠哉悠哉地享受着匠人们娴熟细致的技艺,似乎这计策非要等他修饰一新才能施展。 好不容易理完发净完面,净耳的匠人拿出一根铜丝,放进老爷耳内,轻轻一弹,那嗡嗡声舒坦得仿佛让人骨头都酥了。 拿出平生的功夫做完手艺,几名匠人赔着笑道:“老爷,你看还合适吗?” 一名美婢拿着银镜左右照过,秦桧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来人啊,看赏。” 接下来的一幕,让几名匠人都瞪大眼睛。 两名彪形大汉合力提着一只箩筐过来,里面装的全是钱铢! 成千上万的铜铢盛满箩筐,里面还夹杂着白亮亮的银铢,甚至还有几枚黄澄澄的金铢,明晃晃照得人眼睛直花。 几名匠人像被人踢了一脚般齐齐跪下,叫道:“回老爷!这赏赐太厚了!小的们万万不敢!” “无妨无妨。”秦桧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你们尽管拿去使用。朝廷准备修改钞法,现有的金银铜铢一律停止使用,全部兑换为纸钞。这些钱铢若不用出去,过几日便无用处了。” 几名匠人张大嘴巴,做梦一样看着那些钱铢被人当成垃圾一样随意往车上一丢,然后打发他们离开。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便从瓦子中疯狂地散播开来。随着众口相传,秦桧说的“准备修改钞法”变成朝廷“已经更改钞法”;“兑换纸钞”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