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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 “据朱逆口供,由他经手的人偶,便不下百枚。” 那木偶刚从地下掘出,上面还沾着泥土,几处朱漆红得刺眼,仿佛木偶体内渗出的鲜血,尤其是私处的血痕,让刘骜一瞥之下眼角就不禁微微跳动。 “好!好!好!”刘骜咬牙笑道:“中行说!你去下诏,赵邸所有人等,无分贵贱长幼,一律收系入狱。正好监狱空着,让他们先去尝尝阶下囚的滋味。” 中行说木着脸道:“是系往诏狱,还是洛都狱?” “让他们去享福吗?”刘骜冷冷道:“赵邸仆隶奴婢送入虎xue地牢,其余都送到北寺狱。” 董宣眉头动了一下。虎xue地牢是洛都最严酷的监狱,专门收押地痞无赖。日前处决在押囚徒时,虎xue地牢在押的千余囚犯,斩首不足百级,因为大多数囚犯都已经死于狱中。那些奴婢送进去,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北寺狱则设在北宫,由内庭宦者掌管,由于地处宫中,囚徒一入其中就与外界断绝消息,若没有天子太后的恩旨,便就此消失,家人甚至连收尸的资格都没有,传闻酷毒之处甚至还在虎xue地牢之上。天子这道诏书,等于将赵王一系都送上不归路。 董宣俯身叩首,沉声道:“臣遵旨。” 徐璜等人眼观鼻,鼻观心,泥胎木偶般默不作声,中行说却插口道:“应该把赵王父子送到上林狱,严加拷问!” 上林狱在上林苑,而上林苑的主管正是从徐璜手里买的官,中行说此议还是想把这些身份贵重的囚徒拿到自己手中。 刘骜回顾左右,对几位中常侍道:“你们看呢?” 若非事关太后,徐璜真不介意籍着此案抖抖威风,但有太后和襄邑侯盯着,这事比炭团还烫手。此时被天子问到头上,他硬着头皮道:“北寺狱便可。” 刘骜道:“就北寺狱吧。” 中行说不服气地说道:“北寺狱在北宫!上林狱!” 刘骜提高声音道:“北宫就北宫!你闭嘴!去召金马门侍诏!” 中行说气鼓鼓出门,一转眼又回来了,後面跟着一个执戟郎。 刘骜恼道:“我让你去找金马门侍诏!写诏书的!” 中行说一脸无辜地说道:“他也是金马门侍诏,圣上亲自给的。只不过还兼着执戟郎。” 刘敖瞪了他半晌,最後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东方曼倩道:“你来写。” 东方曼倩的长戟放在殿外,这会儿过来看了眼简牍,便提起笔,醮了醮调好的朱砂,在黄帛诏书一挥而就。 中行说兴灾乐祸地说道:“外行啊。让你草诏,你竟然直接写了?圣上,这可不怨我。” 刘骜皱眉拿起诏书看了一遍,片刻後点了点头,“就这样吧。具瑗。” 具瑗躬身道:“奴婢在。” “用玺。发尚书台。” 中行说有点不信,接过诏书又看了一遍,努力想挑个错处,最後冷哼一声,“还金马门侍诏呢,我拿脚趾夹根树枝,都比你这字强!” 东方曼倩笼着手呵了口气,“执戟太久,手麻。” “你手不麻就能比我写得好吗?”中行说拿笔在上面写了个“诏”字,“你来看看,是不是比你写得好一百倍?” “够了!”刘骜怒道:“诏书也是你乱写的!换一张来!” 中行说嘟着嘴去拿诏书,东方曼倩却略一思索,提笔又补了几个字,然後奉给刘骜,“如此可好?” 刘骜看了一眼,後面补了一句:诏听罪者入郡邸狱。 刘骜沉吟多时,他把赵王一家发往北寺,大半有赌气的成份。赵王一向与太后亲近,这下可好,这些逆贼私底下连太后都诅咒上了,还把木偶埋到了太后的寝宫里,因此他愤怒之余,还有一丝隐约的幸灾乐祸。但赵王谋逆,是他秉政以来,甚至是登基以来大案,能不能顺利办下来,无论是对他在朝野之间的声望,还是他对朝局进一步的掌控,都至关重要。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刘骜颇有些不甘心。 东方曼倩的提议正在两者之间,郡邸狱是诸侯设在洛都郡邸的监狱,由鸿胪寺主管。将谋逆者交给太后审询,听罪之後再发往郡邸狱,外面只会说这是天子的一片孝心,不会说天子是忌惮太后的权势,此举既顾全了太后的体面尊严,最後的处置权又回到自己手中。 “可!” 刘骜赞许地看了东方曼倩一眼,“你不用去金马门了,就在此殿待诏吧。” 东方曼倩不动声色地躬身道:“臣遵旨。” ………………………………………………………………………………… 夕阳金黄色的光芒从窗口透入,程宗扬临窗而坐,一手执觞,一边透过玻璃窗,望着街口的延年阁。 赵王谋逆案一出,朝廷反应快得惊人,也粗暴得惊人。朱安世下狱不到三个时辰,中行说便带着诏书直趋赵邸。 中行说宣诏之後,并没有按惯例允许赵王自尽,而是由绣衣使者江充带领执金吾封了赵邸。赵王刘彭祖、赵太子刘丹、赵王后淖姬、平城君淖氏被带走,再无音讯。邸中奴仆尽数收押入狱——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xue地牢。更有使者远赴赵地,捉拿赵王的家眷、家臣和僚属。 延年阁也未免幸免,被砸坏的玻璃还没有来得及修复,就被差役封门,自掌柜杜延年以下,店内所有的仆役、打手都被锁拿一空。 卢景与他碰了碗酒,一饮而尽,然後长呼一口气,拍案道:“痛快!” 卢景前日大耗真元,脸色苍白得吓人,一碗烈酒下肚,脸上才多了点血色。他捏了颗炒豆,一边咬得“格崩格崩”响,一边道:“我还想着要用多久才能收拾刘彭祖那厮,没想到一转眼你就把他们全家送到狱里!连朱安世也没放过!哈哈哈!大丈夫快意恩仇,当如是也!” 程宗扬却不肯居功,“主意是老秦出的。砸延年阁是五哥和长伯出的手,我倒是什么都没幹。” “何必妄自菲薄?”卢景道:“如果让我来做,顶多跟郭解一样,找个机会摸入赵邸,斩了刘彭祖的狗头,怎么也不会这么一网打尽,而且还斩草除根。” 说着他又感叹道:“真没想到朱安世和刘彭祖会掐起来。” “因为他们两个心里都有鬼,旁边还有个心里鬼的刘丹。”程宗扬给卢景斟了碗酒,“刘丹背後幹的缺德事数不胜数,连刘彭祖也蒙在鼓里。朱安世这人倒不怕死,但他被赵王父子出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反咬出来。” 卢景冷哼道:“朱安世年轻时还好,年纪越大心思越重,连江湖上的兄弟也能卖掉。落到今天的下场,真是咎由自取!” “剧大侠怎么样?” “他昨晚醒来片刻,又昏睡过去。” “又昏迷了?” “这是好事。”卢景道:“他醒过来,知道是我帮他打通经脉,才放心昏睡过去,好尽快恢复伤势。” 程宗扬的生死根比什么伤药都好使,他与卢景联手施展金针续命,终于稳住剧孟的内外伤势。但他体内的剧毒却一直拖延到昨晚,等到收集了大量魂魄的小紫回来,才出手清理乾净。 “赵王之事,你算是替老剧报了仇,但咱们要找的严君平还没有下落。”卢景道:“如今只剩下一家,今晚我替你探探路。” “不急。”程宗扬道:“五哥,等你恢复好了再说。” “今晚不行。” 一个声音在背後响起,程宗扬扭头去看,却看了个空。回过头时,斯明信已经坐在卢景身边,就像他一直坐在那里一样。 “原来是四哥,吓我一跳。”程宗扬一边斟酒一边问道:“高智商那边有线索了?” 斯明信微一摇头。 程宗扬叹了口气。由于眭弘逃脱,天子下令满城大索,洛都城中一时间沉渣泛起,许多藏身市井的亡命之徒都被清查出来,按说高智商和富安这两个外乡人根本不可能躲开如此规模的盘查,可偏偏至今全无音讯,让程宗扬怀疑他们主仆是不是已经逃离,根本就不在洛都。不然步广里二鹅的说法已经传得满城都是,他们如果留在城中,不可能不与自己联系。 从理性的角度判断,高智商和富安还留在洛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程宗扬仍抱着一丝侥幸,也许他们躲在某个风波未及的地方,一直避免与外界接触。 程宗扬打起精神,“四哥今晚有事?” 斯明信取出一支竹简,放在案上。程宗扬拿起来一看,上面一行墨字:“羽林天军右营骑射甄厚道”。 程宗扬霍然站起身,“哪里来的?” “幕府长史掌管的簿册。” 程宗扬狠狠一握拳,“羽林军!” 自己居然忘了军营!洛都缇骑四出,高智商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只可能是军营。而且他还有正经的军籍,完全可以躲在羽林天军的大营里面。高智商通过义纵搞到军籍,自己原本是知道的,可一直没往那边想。却是斯明信不知费了多少力气,从幕府数以万计的簿册中找到高智商的化名。程宗扬惭愧之余,对这位四哥的毅力也是佩服不已。 “羽林军的军营在哪里?” “上林苑。” “居然在上林苑?” 程宗扬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且不说军营戒备森严,上林苑作为皇帝私苑,私自入内就是死罪。高智商如果躲在那里,安全肯定无忧,问题是自己要摸进去找他,可就太危险了。 程宗扬转念一想,自己有门路,根本用不着冒险啊。 “找义纵!” 斯明信微一点头,便消失不见。 程宗扬看着席间的空处怔了半晌,“四哥这也太雷厉风行了。” 卢景道:“赶早不赶晚,总要找到人才好安心。” 卢景拿起竹杖,“笃笃”敲着走下楼梯,去伊墨雲的小店照看剧孟。终于找到高智商可能的藏身地,程宗扬庆幸之余,也不免心有余悸。他站在窗边,望着繁华的金市,不由想起朱老头说过,让自己给他在金市买一条街。这虽然是个玩笑,但开得也实在太大了。别说自己买不起,就算真有一条街,眼下也得卖了给雲老哥筹钱。 身後响起细微的脚步声,程宗扬道:“都看过了吗?” 秦桧道:“都看过了。店中没有什么异样。给原本的商家退了一年的房租,已经打发走了。” 这处店面就是孙寿私底下的产业,论面积比延年阁也差不了多少,同样是上下三层,但位置差得太远,位于金市最西端,紧邻城墙。孙寿作为实际的业主,根本就不出面,只租给一户商家作绸缎行。程宗扬接手之後,时间请走了商户,绸缎行的招牌却还留着,准备售卖盛银织坊的织物。 “打听过了吗?” 秦桧道:“已经打听过了。如果要卖的话,按市价能卖三万金铢,不过只能卖给城中的权贵。” 程宗扬也知道金市的店铺非比寻常,如果不是权贵,只怕能买到也保不住。不过三万金铢虽然不是个小数,但对于雲家的欠款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间店铺就是三万金铢,一条街下来至少五十家店铺,起码要一百五十万金铢。老秦,你有没有办法把价钱压下来?” 秦桧道:“办法倒是有,只怕家主未必答应。” “哦?说来听听。” “只用一把火,把金市烧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後道:“这种主意不要再出了。妈的,我差一点都心动了。不看了,回去。” ………………………………………………………………………………… 马车刚驶出金市,就被迫停了下来。前面是通向中东门的大街,街面宽近五十步,横贯东西,平常车马川流不息。然而此时,整条大街都被一支声势煊赫的车队占据。那支车队前後不下千人,最前面是两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开路,接着是百余人的步卒,再後面是数十辆马车,车後跟着成群的侍从仆役,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尽头。 中间一辆马车又宽又大,车身贴着金箔,伞状的车盖镶着翠羽,周围悬挂着无数用丝绸结成的彩球,被阳光一映,更显得金碧辉煌。新任的大司马吕冀稳稳坐在车上,头戴七梁冠,双手抚膝,腰背挺得笔直,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重臣气度。 所有的行人都停下来,退到街道两边,带着艳羡、敬畏、好奇,甚至是愤恨的目光,望向车队打出的吕字旗号。程宗扬暗叫倒霉,竟然正赶上吕冀的车队大张旗鼓前往尚书台,他只好下车,随旁人一道,躬身向吕大司马的仪仗施礼。 吕冀的马车越来越近,程宗扬双手举过头顶,正准备长揖为礼,忽然目光微微一跳。在离他不远的人群中,立着一个皮肤黧黑的汉子,他的衣裳与周围的汉国百姓截然不同,头上包着一圈厚厚的白布,身上是一件靛蓝的衣袍,衣摆打了无数褶曲,衣裳一角被小心地掖到腋下,式样看上去颇为古怪。 程宗扬与秦桧对视一眼,都露出几分诧异。旁人看来,也许觉得这人的衣着稀奇,很容易把他当成来自南方的异族。但落在他们眼中,却觉得此人的衣着有些不伦不类。程宗扬和秦桧都在南荒混过不少日子,一眼就看出这汉子的衣着是在刻意模仿南荒的部族,只不过许多地方都模仿的不到位,像衣料的质地,衣摆的褶曲,还有掖起的衣裳一角,都似是而非。 程宗扬目光下移,在他手上停住。那人手中提着一个三尺来宽的物体,外面覆盖着蓝色的锦缎,里面方方正正,像是一隻箱子。他手握得极紧,随着车轮辘辘行来,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