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重逢

    自上次夜里同曹王不欢而散，上官透再没有私下见过他。

    曹王近来在朝上颇为低调，哪怕秦王说要立储，他也没有半点反对的意见，一副听凭安排的孝顺模样，看的上官透越发作呕。

    此次随军出征，曹王代为监国，上官透远在军中，后宫之事鞭长莫及，尤其是扶苏身边，他更是放心不下。好在他之前借口战事已经将各宫的侍人尽数放出，曹王一脉因此折了不少，如今宫中几乎都是他选出的可信之人，再让邝露寸步不离的守在扶苏身边，想来应该无虞。且曹王一直认为扶苏是他的孩子，虽则他同王后二人近来常因政事或是别的男人争吵，但他到底没有狠心到对爱人和子嗣出手的地步。

    临走之前，为了宽曹王的心，免得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上官透还秘密宣了他进宫，刻意温存了一番。

    云销雨霁，上官透趴在他怀里喘着气，一脸不舍：“我这一走，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回不来，殿下可要好好护着扶苏，不能让他忘了我。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也记不得人，若是我不在了，殿下立了新王后，他岂不是要认别人做母后……到时候你们一家子亲密无间，他喊你父王喊她母后的，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曹王未必猜不到他的心思，但是美人的一点小心机，他就算是猜到了，也舍不得拆穿，只剩下嘴里温柔的安慰和亲昵：“说什么胡话！怎么会回不来？”宽大火热的手掌一下一下拂过怀里美人的一头青丝：“即便是败了，回不来的也不会是你。你放心，扶苏只有你一个父后，这个位置，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去坐。你就安心等着回来做我的王后好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才是真的亲密无间。”

    上官透把他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脏一下下跳动，年轻的血脉在胸腔流淌：“殿下可不要骗我。”

    一个温存的吻落在他的头顶：“不骗你。”

    上官透的双眼紧闭，好似累的睡着了，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无数条丝线，将秦王，曹王，长安君，赵王连在一起，错综复杂，最后紧紧的缠绕在一起，越收越紧，这些人被死死的束缚着，永远都不能挣脱。

    原来如此。

    上次秦赵之战，秦王授意，曹王推波助澜，刻意延误了援军，才导致嬴成蟜死在战场上。

    这次曹王还想故技重施，要了秦王的命。

    可惜了，上官透心中冷笑：王后这个位置，我已经坐的厌烦了，不想再坐了。秦王要死，也得等到扶苏被立为储君之后才行。

    转眼之间，两军交战，又是在屯留这个地方。

    上官透虽然说起来是千娇万宠的王后，实则心性坚韧，并不是个柔弱无能的人，他既然陪着嬴政走到了这个战场，就没有打算战败而归。

    秦王领军率先出击，他也换上了一身盔甲，带着侧翼随时准备支援。

    战场真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说大，不想遇见的人总是能遇见，说小，生命又更微小，如同草芥，枯萎在战场上便很难再巡回。

    秦王是很想见赵王的，毕竟在昔日的情敌面前炫耀夫妻恩爱这种事，实在是没几个人能忍住的，帝王也不例外。

    王者相见，又是情敌的关系，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危险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战场。

    这是嬴政同李承鄞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时，嬴政抢走了李承鄞随身佩戴的玦佩，也抢走了他的妻子。

    第二次见面时，李承鄞带着一腔的愤恨，发誓定要将他的妻子夺回。

    但是这种紧绷之感和危险气息都被一个人的出现给化解了。

    上官透出现在战场上时，两个男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你在这做什么？战场刀剑无眼的，小心受了伤，还不快回去。”秦王半是关心，半是呵斥的让上官透返回大营。

    却被上官透给无视了。

    李承鄞远远便看见了上官透的身影，他看着上官透一步一步走近，面色从担忧和欣喜变得越来越凝重，所有旧爱重逢的喜悦都在上官透冰冷无情的眼神中化为乌有。

    “你为什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不敢置信的盯着上官透，几乎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上官透听着他颤抖的声线，表情依旧冷漠无比，语调里听不出半点触动：“在下不值得你对我如此费心。往事已矣，何必因为那点旧事，挑起两国纷争？百姓无辜，于心何忍啊。”

    李承鄞眉头紧皱，双眼通红，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痛苦：“你是我的妻子，我想将你夺回来是天经地义的。润玉，跟我回去，好不好？”

    嬴政看着李承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要带走上官透，本就不悦，又听李承鄞嘴里喊的是连他都不知道的小字，偏偏还顶着一脸爱意深重的模样，看得嬴政心中怒火直往上涌，要不是上官透一直都是拒绝的姿态，只怕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上官透面色不变，连眼都不眨一下，只在轻声的拒绝里藏着叹息：“已经回不去了。”

    我是秦国王后，你是赵王，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不！我不相信！”李承鄞心痛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明明是真心相爱的夫妻，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这些日子，为了远在咸阳的爱妻，他下药让温氏滑胎，谋逆弑君登基为王，清理赵王后一族，这一桩桩，一件件，有的事他后悔，有的事他不悔。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上官透，他要将深爱的妻子抢回来。但是现在，他深爱的人却说，他们已经回不去了，这让他怎么接受！

    “那就休怪我无情了。”上官透冷漠的下令，麾下弓兵立刻拉开长弓，箭头齐齐对准了李承鄞。

    李承鄞双眼仿佛要渗出血泪，始终不愿意相信曾经深爱他的上官透已经移情别恋，甚至想要了他的命。

    他还在试图唤起上官透记忆中两人的那些美好：“告诉我，你是爱我的。我不信我们多年的朝夕相伴，赏月听风，游湖鉴景，你都忘了！”

    上官透恨死了李承鄞的步步紧逼，秦赵之战，事关扶苏的储君之位，他已经失了一个孩子，决不能再失去扶苏。他颤抖着声线，试图用哭腔去瓦解李承鄞的斗志：“我也曾爱过。只是殿下，事成过往，何必再提？”

    李承鄞为他这声称呼心头一颤，血丝盖住了双眸里的白：“那你爱他吗？回答我。”他的声音越发微弱，却充满了期盼。

    他当然不爱秦王。

    但是他只能说爱。

    秦王亲征，咸阳的一切事务皆交由曹王处理，比起还未长大的扶苏，朝臣们多是站在曹王那一方。若是没了嬴政支持，即便是此战得胜，回了秦国之后，立储之事也将化为泡影。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