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集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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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血rou苦弱 唐小虎长腿一抻,翻身坐到她面前,摩托车被他的重量压得下沉。 他宽阔的背像座不可撼动的山。 唐小虎解开头盔上的锁扣,侧脸神情莫测:“抱紧我。” 黄瑶固执地蜷着手指,倔强地不肯伸手抱他。 透过略微模糊的头盔挡风镜片,她的眼神看不分明,呼吸也清浅,带着难言的情绪。 男人顿了顿,抿着唇侧过身,近乎强硬地把她的手抓住,圈在自己劲瘦的腰上:“抓紧。” 他的手像镣铐,是禁锢也是保护。 黄瑶的心跳激越,忍无可忍,眼圈通红,夹杂着泪水和怒气,语气却冷静得吓人:“唐小虎。你在发什么疯?” 闻言,他居然笑了。 他回头,脸上的笑容恶劣,戴上头盔,声音从头盔中沉闷地传来:“不叫叔了?” 机器轰鸣,黄瑶死死咬着唇,嘴里血腥味蔓延,最终抖着手指圈住他的腰,一点点地揪紧了他腰腹的衣服。 “坐稳了。”他的声音浅淡,如同山谷里的幽响,在空洞的胸腔里震颤。 还没等黄瑶反应,耳边便只残余了风声。 很快,很快,像离弦的箭,穿梭海浪的燕,自地面浮沉,失重感攀升,将她沉闷的心脏带入九霄。 沿途风景穿梭而过,在余光里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线,那线的尽头,是他们两个人在此刻终于紧贴的心脏。 唐小虎一言不发。 他的技术很好,速度迅猛,开得平稳,体温缓缓蒸腾,透过腰腹薄薄的衬衫,暖着她愈发冰凉的指尖。 在模糊与恍然中,黄瑶抬头凝望他宽阔的背,默默收紧了手臂,垂头靠在他背上,眼泪从眼角溢出,镜片糊上水雾。 华灯初上,昏黄灯光。 无声的哭泣混着城市七彩的霓虹,逐渐凝作一道鲜活的回忆,代表她的虎叔,深深刻在心里。 虎叔,虎叔。 这一刻,她下了一个决定。 “去白金瀚。”她说。 “什么?”风声贯过,她的声音模糊,唐小虎皱眉,放慢了速度。 攀上九霄的心缓缓下沉,沉入泥土,沾染罪恶,埋进地狱。 她轻笑,出人意料地松手,抬了抬臀,摩托车轻晃,吓得唐小虎赶紧停在路边:“你不要命了!” 黄瑶止住他回头的动作,腿部绷紧,伤口撕裂,缓缓溢出血点。她的手臂攀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两人的头盔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风声渐止,她附在他耳边,声音里有异样的情绪:“虎叔,带我去白金瀚。” 天色暗沉,一滴雨滴砸落,紧接着两滴、三滴。 唐小虎看不懂她的情绪。他的火气已经消散了,随之而来是对自己莫名其妙发疯,让她担惊受怕的后悔。 大雨滂沱,他言听计从,到了白金瀚时,两人全身都被雨淋得湿透。 下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人很少。 黄瑶取下头盔,沉默地拉着唐小虎,顺着被粉紫色灯光笼罩,如同看不到尽头的长长走廊,径直来到倒数第二间包厢。 她紧紧抿着唇,神色决绝,唐小虎注视她被头盔包裹得凌乱的发丝,心在逐渐下坠。 “虎哥……”大堂经理闻讯而来,为他俩反常的举动感到深深的担忧。 “难道里面有人?”黄瑶勾起一抹笑容,纯良无害,明明娇小羸弱,却让人不敢惹。 大堂经理吞了吞口水,神色犹疑:“没……没有……” 他求救般地看向沉默的唐小虎:“虎哥,这……?” “没人就好。”黄瑶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一把推开门,拽着男人进去。 她纤细的身影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门被她狠狠甩上,锁紧。 浓郁的烟味与酒味,混合着熏香,在空旷的包厢里残留不退。 黄瑶看到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捏扁的易拉罐。 唐小虎终于开口:“瑶瑶……” 高大得像一座山的男人,声音里却透着明显的惊慌,他看不懂她,小姑娘的反常让他越来越慌,恐惧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虎叔。” 她轻笑着回头,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强迫他弯腰:“你想要什么。” 唐小虎瞪大了眼睛,看到她眼里的决绝。 她伸手,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领口,解开了一颗纽扣,脸上笑容消失,声音冷得吓人:“虎叔,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唐小虎感觉自己被她的视线定在原地,血液冰凉,肌rou僵硬,心脏传来闷痛,过激的心跳震得他脑海一片混沌。 黄瑶冰凉的手指抚上他坚实的腰腹,顺着微湿的皮肤,蜜色流畅的肌理,勾连出一片火热。 他的肌rou绷紧。 她收回眼神,摸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疤,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轻吻他的脸颊,舔舐他唇角的疤。 “你想要这个,对吧。”她将他推倒在暗色的沙发上,跨坐在他腰间,小腿的纱布被雨水打湿,伤口撕裂带出模糊的血迹。 唐小虎眼色沉沉,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瑶瑶,不是的。” 他想解释,话到嘴边却盘桓不出。 他突然失语。 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笑了,眼神不再无辜,挑眼看他时,眼尾湿红,神色妩媚,与她苍白娇美的脸颊全然不符。 这一刻,她面目模糊。 唐小虎发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看懂过她,怎么会有人这样笑,宛若生着佛的眉,妖的眼,构成一张混沌的脸。 她低头吻他,狠狠咬他唇角的疤,血液渗入两人唇齿,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领口,衣衫剥落,酥玉流香。 唐小虎瞳孔紧缩。 她的呼吸也是冷的,裹着包厢里混乱的气味,勾住他失控的脉搏:“虎叔,别自欺欺人了。” 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 你不就是希望她为你发疯,为你失控,为你着迷,为你不顾一切,然后将自己献祭给魔鬼吗? 唐小虎感到迷茫。 谁能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让瑶瑶不那么恨他? 他想拥抱她,却发现两人明明紧贴在一起,像榫与卯,刀与血,rou与骨,却说不上几句话。 她已经在恨他了。 他绝望地发现了这个事实,身体却诚实地给着她反应,体温顺着她的动作缓缓攀升。 他的手被她强迫地按在她腰上,如同刚才他强迫她圈住他的腰。手下的躯体柔软如绸,冰冷如玉,他被致密地包裹,刀刃劈开苦弱的躯体,溢出血与泪。 她颤抖,声音带了哭腔,无助而凄惶,唤醒他最深处罪恶的渴望。 “虎叔,抱我。” 话音刚落,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纤细的腰肢,烫热逼人。 他反客为主。 9.“妈” 这是他最不愉悦的一次体验。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和她的拥抱会如此疼痛,她会在他怀里哭得如此悲伤,连带着他奔涌不息的沸腾心海也逐渐冷下去,掀起绝望恐惧的浪。 他细细地吻她苍白的脸,颤抖的眼,将泪水吮入唇舌,将身体埋入狭小水室,像跪在佛前祈祷的罪人,恳求她的垂怜,乞求她施舍他哪怕一眼。 他用疯狂淹没她冰凉的身躯,用热浆浇灌她悲戚的花。 但是他绝望地发现,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嘴角的笑越来越甜。 他抽身停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埋在她肩窝,痛苦哀求:“瑶瑶,求你,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这样笑。” “够了吗?”她轻声问,眼里都是怜悯,仿佛他从未让她开心过,“虎叔,要够了吗?” 唐小虎被她激怒,红着眼咬牙切齿:“不够。” 天旋地转,他选择不再看她的脸,殷切的热望化作漫长的折磨。 她的肢体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噩梦成真,他就像梦魇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在她腹部翻搅,血水包裹她残破的碎片,流向她生父的坟茔。 苟且,罪孽。 他沉默着亲吻她修长的颈,嘴唇抿成固执的线,嘴角伤疤锋利刺眼,不笑的时候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叫嚣着撕碎她,吞噬她。 他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如海浪颠簸白帆。 “虎叔,你不懂。” 她强撑笑容,搭上他宽阔厚实的肩背,冰凉的指尖抚摸他激越的脉搏,感受到他绷紧的肌rou。 她在他疯狂的索取下游离,仿佛人间种种都与她毫不相关。 唐小虎蜜色的肌肤被致密的汗珠覆满,她抚上他粗糙的脸颊,眼神悲悯,语气眷恋:“虎叔,我不需要爱。” 男人绝望地转头,亲吻她冰凉的手指,试图将热意覆满,温暖她悲凉的心脏。 “瑶瑶,你想要什么?”他醇厚的嗓音嘶哑可怜,“我都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黄瑶的刘海湿透,神色疲惫,言语破碎,“你能给我未来吗?” 她埋葬期许,表情嘲弄:“虎叔,我们没有未来。” 她喃喃自语,重复道:“我们没有未来。” 身处地狱的人,哪有乞求光明的权利? 昏迷前,她恍然感觉到脸颊温热。像飙车时黑沉天空下起的雨,一滴滴砸在她脸上,只是这雨是烫的,微弱的温度已经足够烫伤她的灵魂。 虎叔,对不起。 荒唐被迅速掩盖,他们应对默契,将它深埋在彼此的回忆里,而后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没有为她颤抖,她也没有为他哭泣。 他还是她的虎叔,到死都是。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逃避对方。 相对无言,恐惧对视,在错开的目光里自缢,在漫长的沉默中哀悼,疯涨的情愫止步于礼貌的微笑。 到现在,唐小虎才终于明白,她的心是苦的。 他刚萌芽的人格缩回血腥的土壤,无情的暴力机器机械地等候上位者的命令,沉醉于灯红酒绿、曲意逢迎,用昼夜不停的工作麻痹自己,以淋漓鲜血治愈增生暗疮,痛苦地埋葬他深爱的姑娘。 他想他确实给不了她未来。 瑶瑶是对的。 暗巷的风要如何补全残破的灵魂?他们满目疮痍,甜蜜暗无天日,绝望地等待着希望破壳。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大嫂死讯的人,游离在高家边缘的姑娘绝望地冲入医院的走廊,像一只撞笼的麻雀。 她悲恸:“妈!!!——” 如果说唐小虎是她心里一道无法弥合的疤,陈书婷就是给她温暖的残忍黎明。 父亲死的那天,她才十二岁,小学六年级。 她在香港,那里有她期待的游乐园,却控制不住地心慌,迫切地想回到父亲身边。 然后她在暗夜里听到陈书婷压着嗓子,冲唐小龙低声怒吼:“现在老默够安全的,躺在太平间里够安全的!” 她的嗓子发紧,如坠寒窖。 何其可笑,连亲生父亲的死讯都是她从这群人身上偷来的。 那天是她短暂渺小人生的至暗时刻。 她永远地失去了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但她没有哭。她甚至能在第二天早上,甜甜地冲唐小龙笑:“龙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爸爸了。” 她看到唐小龙的表情迅速僵硬,慌乱遮掩,顾左右而言他。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是的,没错。 她想,这就是她要的,这就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意义。她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一个个得到应有的惩罚,为她死去的父亲陪葬。 唯有陈书婷。 她狠辣果决的表象下可笑地向往宁静安稳。而她竟然被她时不时的关怀打动,生出了“这样好像也不错”的错觉。 但是现在,这抹牵扯她坠落的名为“母爱”的理由,也消散在污浊的炼狱中了。 唐小虎在她苍白的脸上看到了崩溃。 哪怕被她那样冷漠的对待过,唐小虎也控制不住自己拥抱她的手。 他的身体先于犹疑的灵魂,迎上去接住了他脆弱的小姑娘。 她的手直直地伸向走廊尽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打开医院紧闭的门,触摸到她的“mama”。 唐小虎抿唇沉默,化解她冲撞的力道,大手按住她的肩胛。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埋在他怀里,身体颤抖着下坠,失去了力气,不受控制地跌落,手臂软软地垂在他的臂弯处。 他第一次觉得她不轻,她沉重的像一块铁。 他弯腰,高大如山的身影裹着漆黑的风衣,温驯地垂下肩,让她纤弱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颈,承接了她下坠的所有力量。 “虎叔……”她又哭了,细弱,无助,丝丝缕缕地勾起他麻木心脏里深埋着的疼痛,“虎叔,我没有mama了……” 唐小虎心悸垂眸,掂了掂她的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大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发顶,一下下抚摸。 坚定的,温柔的,像在安抚一只濒死的小动物。 她哭晕在他怀里,他的手穿过她细软垂顺的发丝,托起她瘦弱的肩膀,长时间伪装的疏离逃避荡然无存。 瑶瑶别哭,你还有我。 10.电话 陈书婷死后,黄瑶在高家举步维艰。 她突然明白,如果没有陈书婷的温柔作盾,也许她会在更小的时候就被推入无边的黑暗,成为高家厮杀的棋,祭旗的鬼。 她是她生父为高家卖命的契书,是高家一切威逼利诱的佐证。 日复一日,如履薄冰,她身边能说几句心里话的,好像只有虎叔了。 但是虎叔也变了。 他从炽热的岩浆化作温润的甘霖,沉默着滋养她,不再向她索取,不再逼她选择。 他成熟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私下面对她时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诚恳又坦然,两颗突出的虎牙带着浑然天成的憨厚,反而让她觉得愧疚。 他会在下雨天默默为她撑伞,会在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 他甚至戒了烟,周身气息在荡涤下变得澄澈透明。 他不辞辛劳地接送她上下班,带她熟悉集团事务,陪她在不同部门里轮值。 他在部门长辈为难她时暗中施压,不让别人有丝毫欺负她的机会,又在送她回家的车上悉心教导她应该怎样更好地应对。 她在他的滋养下凌寒绽放。 渐渐地,高启强对她放松了警惕,开始把集团事务交给她,在早茶谈话时不再避讳她。 她在不知不觉中,接近了高家最黑暗的核心。复仇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却开始犹豫。 虎叔怎么办? 她的爱与恨缠斗不休,偶尔午夜梦回的梦魇依旧与他有关,但是这次,手里拿着刀的人变成了她。 但时间从来不会顾及人的悲欢。 高家旧址,这是强盛集团旧城改造计划里唯一一栋被完整保留的楼房。 今天是陈书婷的忌日,高家的核心成员都聚在这栋楼里,唯独她那个便宜哥哥高晓晨例外。 她佛口蛇心的养父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虎叔帮忙把菜端去天台,临离开时,却被他叫住。 “小虎。” 高启强神色晦暗,镜片微微反光:“晓晨呢?” 唐小虎一愣:“晓晨打电话说他不回来了……” 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生气。 黄瑶默默把阁楼的地拖干净,解下围裙,悄然出门,没注意到身后虎叔担心的目光。 “没事,年轻人就爱玩,我和小虎这个年纪还在旧厂街偷铁卖呢。” 天台上,唐小龙连声宽慰着满脸担心的高启兰,神色轻松。 唐小虎附和地笑笑,情绪不佳。 他在担心瑶瑶。 黄瑶驱车来到她便宜哥哥经常飙车的地方,柠檬黄的跑车,车尾漂亮地一甩,径自挡住了一众鬼火少年的去路。 在口哨声中,她下车,格子衬衫牛仔裤,神情怯懦,眉眼急切,瘦小的身躯毅然挡在了高晓晨的摩托车面前。 高晓晨当然不会听她的劝,笑得痞里痞气,让人丢给她一个头盔:“如果你上我的车没被吓哭,我就跟你回去。” 在拥趸们流氓般的起哄中,她的神色柔弱,浮现明显的为难,仿佛一个被胁迫的乖乖女。 他们都以为她会退缩,却见她犹豫片刻,脆生生道:“说到做到!” 她戴好头盔坐上后座,抓住了高晓晨的机车服衣摆。 他冷笑一声:“坐稳了。” 机器轰鸣,这一刻,她脑海里想的却是虎叔。 她想起他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稠密的伤痕,还有蜜色肌肤上淋漓的汗珠。 她的手臂收紧,高晓晨嗤笑,以为她是怕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起了她和虎叔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们骑摩托车的技术太差了,开得像脱缰的野马,左右乱飞,在车流里穿梭,很快引来警车。 不出意外,两人很快就被交警拦下。 黄瑶顶着张仓惶的小脸,揪着便宜哥哥的袖子,局促不安地站在警局里,心里还在想她的虎叔。 算算时间,虎叔应该快来了吧。 先来的是姑姑高启兰。 但她是个循规蹈矩的医生,对捞人很不熟练,被交警三言两语搪塞过去。正当高启兰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她大哥。 黄瑶似有所感地抬眼,目光穿过层层阻碍,看到唐小虎满脸笑意地搂着抓他们的交警,高大身影自窗边走过。 他的目光落向办公室,不经意地掠过她,发现她正紧紧抓着高晓晨的袖子,仓皇无措。 她穿着出门时那件灰白格子衬衫,宽松的衬衫衬得她更瘦弱,乖巧地拘着手,怯懦不安,眼神躲闪。 他眉眼染上笑意。 这小妮子惯会装乖,只有他知道,她才不会怕这些。 她可是能在飙完车后决绝地把他拉去白金瀚打分手炮的女人。 交警苦口婆心地劝,黄瑶羞赧地笑,余光注意到那道高大的黑影迈入办公室,携着如潮水般的压迫感,径直走向她,不由紧张起来。 高启强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来。 她抬眼望向打头的唐小虎,一声“虎叔”含在她嘴里,又悄然埋入心田。 “这孩子小。赶紧给放了。” 虎叔没有走近,只插着兜,歪歪地靠在办公桌上,一身黑,笑容倒憨厚,言辞间却是明里暗里的威胁:“我和你们队长可是老交情了。” 唐小虎边说话边偷偷看她,视线碰撞,他心虚地将目光落到高晓晨身上,才堪堪定下神。 天知道他刚才想的是什么。 一听到摩托车,他脑海里条件反射地闪过她纤细的腰肢,决绝的眉眼,破碎的喘息,吐出冷语的唇。这些画面构成了一个只有他见过的瑶瑶,每每在他晨起怔忡时格外鲜明。 但他不想再逼她了。 等黄瑶扭过头,他才敢将视线停顿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她的头发细软浓密如雾,看得他晃了晃神。 警察取钥匙解开高晓晨的手铐时,黄瑶回头看向在几步之外静立的虎叔,眼尖地注意到他正垂眸凝望她,脸上有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眨眨眼,冲他露出一个甜笑,眉眼弯弯。 唐小虎老脸一热,强压心中的悸动,抿唇对她招了招手:“瑶瑶,回家了。” 一切尘埃落定,晚上,她洗了澡,钻进被窝正准备睡觉,接到了虎叔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醇厚,沁入她的耳膜,激起一阵酥麻:“瑶瑶。” 黄瑶咬着唇,呼吸清浅,轻声唤他:“虎叔。” 不知道为何,她脑海中又闪过在白金瀚包厢里的种种,脸在发烫。 “在想什么?”虎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会在想学摩托吧?” 11.学 他们如今的关系缓和不少,时不时会聊几句荤话,但向来浅尝辄止,从未逾矩。 今天的虎叔好像格外亲昵。 黄瑶白皙的脸颊顿时红透到耳根,带着丝被戳破小心思的慌张,轻声斥他:“虎叔!” 然而男人对她的羞恼置若罔闻,嗓音慵懒低沉,像悠闲逗弄着猎物的大型食rou动物:“还想学吗?” 问出口的一瞬间,他心中泛起紧张,生怕她觉得冒犯,在她短短几息的沉默中,不禁后悔地捏了捏眉心。 “瑶瑶……” 他想解释,却被打断。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小姑娘的呼吸声,惹人遐想。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喊她:“瑶瑶?” 黄瑶夹着被子,紧紧咬唇,白皙脸颊神色迷离,眸中水光盈盈,在电话那头低声喊他:“虎叔……”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她的声音隔着虚空传来,妩媚撩人,如一道引信,在瞬间勾起了男人深藏多年的贪念。 明白了她在做什么,唐小虎压抑着的心悸涌上,身上泛起燥热,无奈半靠在床头,长腿曲起,光裸的肌肤在微凉夜风中散发着出格的温度。 他沉声道:“瑶瑶,让叔帮你。” 电话就在枕边,他醇厚的声音如同干涸沙漠中一汪清澈泉眼,亦挑起她的渴望,滋润她的晦涩。 酥麻涌上,黄瑶狠狠咬着手指。 不够,还不够。 “虎叔,虎叔……” 耳边响起姑娘的哭音,唐小虎抓着电话的手指越收越紧,妄想在脑海中浮沉。 长时间的禁欲一旦破戒,反噬的力量便如汹涌海啸,叫嚣着想把他的姑娘吞噬。 他轻笑着撩拨:“瑶瑶想我吗?” 他以声铸剑,撩起玫瑰,虎齿挑弄细蕊,于缠绵中湿润,于低吟中咬噬,仿佛下一秒就会扑出来惩罚她的放肆。 光是想起他宽阔的肩背和坚实的臂膀,她就一阵心悸,慌乱地按掉手机。 男人一愣。 这小妮子……竟然在这种时候挂他电话。 他眼里翻涌深沉欲色,毫不犹豫地拨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他现在就想翻身下床,冲进高家把缩在被窝里独自欢愉的人揪起来。 终于,她还是接了,娇弱的女声带着哭腔:“虎叔……” “到不了吧。” 男人恶劣的闷笑从电话那头传来,她几乎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小妮子,敢这么戏弄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黄瑶欲罢不能,索性豁出去了:“虎叔,帮我。” 男人的呼吸在一瞬间粗重,钻入她敏感的耳膜,就像他在她身侧,炽热的躯体紧贴,像玉白的蜜膏融化在烫热的餐盘中。 她听着他的呼吸,指尖颤抖。 “瑶瑶……”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奈,他温和如甘露,纵容她的放肆,应允她的索取,“想要虎叔怎么做?” 黄瑶一声不吭,压抑着翻涌的心悸。 “嗯?”尾音上挑,慵懒危险。 她闭上眼,如同他在她身边。 目光是温柔的,缱绻的,压抑着热望的。他默默注视她,她感觉自己像一尾光溜的鱼,刺手的鳞片被一片片剥落,躺在由虎叔醇厚嗓音构成的砧板上,任他宰割。 “瑶瑶,我好想你。”情动不止于此,他也抑制不住地想她。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换了个方便的姿势。 “虎叔,虎叔……”她情不自禁地喊他,细弱又无助。 快到了。 黄瑶全身都在发烫,呼吸扑出水雾,被窝窒闷,在攀上高峰的前一刻,她指尖一抹再次挂断电话,颤抖着迎来战栗。 “……”这绝情的女人。 唐小虎眸色沉沉,发了条信息:瑶瑶,回礼。 黄瑶平复着悸动,视线模糊,定了定神拿起手机,刚看清他发了什么,就接到他打来的视频电话。 这背后怒意和渴望哪个居多,她不敢想。 她顿时无比后悔刚才招惹了他。 接不接? 如果任凭虎叔的疯劲儿上来,她根本摸不准他会做什么。 犹豫再三,她还是咬唇接了,只不过羞怯地把视频电话改成语音:“虎叔……” “呵……小妮子。” 那头的男声慵懒,带着明显的不满:“胆子不是很大吗?这会儿还害羞呢?” “嗯。”黄瑶老实应声。 她的脸很烫,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混沌,听在唐小虎耳中像天国传来的仙音。 男人伴着她的呼吸动作,没有要求她做什么。 唐小虎活了四十年,自给自足这种事,只有在青少年时期做过。毛头小子翻着从旧厂街捡的杂志,看到一张美女的照片就会激动万分。 时隔多年,他竟然丢脸地觉得这样很累,连手臂都开始泛酸。 是太久了?还是他老了? 他心里刚泛起犹疑,就听那头瑶瑶咕哝道:“虎叔,你弄太久,我都困了。” 唐小虎被她气笑:“小妮子,没让你还债,还委屈上了?” “……”黄瑶抿着唇,睁眼望向天花板,想起刚才他帮她时混乱的场景,脱口而出道:“虎叔,我也帮帮你吧?” 话音刚落,男人均匀的呼吸紊乱了几分。 黄瑶突然觉得有趣,嘴角扬起恶劣的笑,多年的相处让她和虎叔极为默契,连恶趣味都学了个十成十。 “虎叔,你想要什么?” 同样的一句话,语气和亲昵程度已经和初次在白金瀚时完全不同,妩媚撩人,蓄意挑逗,在他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男人咬牙切齿:“瑶瑶,别太过分。” 他脑海里的弦在那天就已经断了,之后无数个日夜,都只能靠着对她的心疼压抑自己,怎么禁得起她刻意的撩拨。 “虎叔,你想要什么?”小狐狸得逞轻笑,固执地想听到他的答案。 羞耻和恼怒并行,唐小虎切身体会到她刚才挂电话时的心情,修长拇指在挂断电话的按键上颤抖,但又有些舍不得,最终无奈道:“瑶瑶,睡吧。” 他顿了顿:“虎叔可能还要一会儿。” 黄瑶为他隐忍的话语心动,睡意全无。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并且她现在很想给他:“虎叔,明天来接我吧。” “嗯?”唐小虎的神经突突直跳,没懂她的意思。 她咂咂嘴,干脆坦然道:“我想学。” 学?学什么? 唐小虎大脑宕机,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她是在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头皮发麻。 她给的刺激达到了顶峰。 唐小虎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记忆中她苍白的脸,紧闭的眼,湿漉漉的刘海,纤细的腰肢。 这段深埋的记忆在此刻鲜明如昨,激越的心跳声中,蓬勃的潮水翻涌到最高处,失去了堤坝阻碍,一泄如洪。 瑶瑶,我的瑶瑶。 12.虎叔 翌日,福禄茶楼。 面对高启强时,黄瑶脸上永远是乖巧甜美的微笑。这抹笑是她的面具,守着她与养父恩情、杀父之仇的最后一段距离,混沌地伪装成高家听话的棋子。 “瑶瑶,现在轮了几个部门了?” 养父问她话时,她亮晶晶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看向坐在养父身旁的虎叔。 而唐小虎终于能在高启强面前光明正大地与她对视,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和他的养父一起望向她。 但他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自如应对完,黄瑶甜笑着起身离开,唐小虎的目光紧随其后,仿佛烈日烧灼着她的脊背。 晚上,黄瑶下班时,看到虎叔的车静静停在公司楼下等她。 他如约来接她。修长的身影裹在黢黑的风衣中,在昏黄路灯下静静伫立,眉眼低垂。 她没有惊动他,悄然靠近。 “虎叔!”她突然跳到他面前,像只调皮的小麻雀,笑吟吟地冲他笑。 唐小虎的肌rou瞬间绷紧,牵扯到了伤口,眉一皱,隐忍地弯腰缓了缓,这才直起身拥抱她。 “瑶瑶。”他的大手拢着她的发,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宽阔的肩背为她挡风。 他的笑容勉强,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顾不得叫叔,急切地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伤哪儿了?” 唐小虎风衣里是一件纯黑的丝质衬衫,在路灯下微微反光,被她的手摸乱。 他无奈地抓住她的手:“没事。” 黄瑶挣不开,明白他是不想让她看,只好听话地窝在他怀里:“虎叔,要好好的。” 她心里很乱,下意识地选择不去主动接触他涉及的黑暗,生怕她到最后救不了他。 是的,她想救他。虎叔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不想再失去虎叔。 距离完成搜集证据只差最后一步,她必须强迫自己早做决断。 如果能以虎叔的名义提交证据,扳倒高启强,戴罪立功……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是她不知道虎叔涉及到了哪一步。 夜晚凄清,唐小虎疲惫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把黄瑶塞进车后座,给她系上安全带。 沉默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勾着他的手,将他拽到身边,关上车门。 他高大的身影缩在后座显得有些局促。 黄瑶倾身,啄吻他的脸颊,捧着他的脸,静静注视他:“虎叔,看着我的眼睛。” 唐小虎抬眼,看向她纯净的眸,略显疲态,不躲不闪。 “你杀过人吗?”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他灵魂上很重。 唐小虎沉默半晌:“瑶瑶,发生什么了?” 黄瑶将手覆在他胸口,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默默收紧手指:“虎叔,回答我。” 唐小虎在这一瞬间感到事情的走向似乎真正开始脱离高启强的掌控。 这段时间因为指导组的调查,他和哥哥都忙得团团转,一件件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他甚至无法对她解释身上多出来的伤。 但在沉默的小姑娘面前,他说不出谎:“算是吧。” 他看到她眼里逐渐灭失的光,久违的疼痛侵蚀心脏,连忙找补:“我……做过帮凶。” 老默的帮凶。 但是他答应过老默,不能让瑶瑶知道。 黄瑶晦涩的目光重新亮起,急切道:“做到什么程度?” 唐小虎一怔,大手抚上她的腰,轻轻摩挲:“我帮他引开了追兵……” 除了涉及她父亲的关键部分,他对她毫无保留。 黄瑶定了定神,倚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脑海里的想法更加坚决。 唐小虎看着若有所思的黄瑶,伸手紧紧拥住她,比起思考,近日透支过度的大脑迟钝得只想休息:“瑶瑶,陪叔睡会儿。” 黄瑶埋在他肩窝,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安静乖巧得像只小猫。 虎叔,我不会让你死。 时间流逝,随着指导组活动的开展,虎叔rou眼可见地忙起来,连下班接她都抽不出时间,两人只能通过夜晚的电话和早茶时短暂的相处聊作慰藉。 她养父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 “瑶瑶,你帮我和老板说一声,做些油条来。”这天,养父高启强突然开口,让她帮他点菜。 以往都是直接让老板送过来,哪需要她去后厨。 一定是有什么事在发生。 黄瑶习惯性地扬起微笑,眼睛单纯又无辜,关心道:“爸,你胆固醇多高了还吃。” 高启强眯着眼,镜片微微反光,语气带了些讨饶:“我半年没吃过了吧,吃一次。” 黄瑶笑了,笑容甜美,心明眼亮,下意识看了眼虎叔:“行。” 她知道他是想支开她。 唐小虎静静目送她娇小的背影,瑶瑶最近好像消瘦了许多。 “……阿龙啊,公司的事尽量不要跟瑶瑶聊,好吗?”高启强终于提起正事,看向正在埋头吃饭的唐小龙,“你的场子很麻烦。” 唐小龙连忙放下筷子,恭敬回道:“强哥放心,我能处理好。” 唐小虎眨巴眨巴眼睛,看到高启强看过来,条件反射地垂眼。 他心里有事从来藏不住,逃不开高启强的目光。 晚上,包厢里鸦雀无声,空留三皮箱的纸钞端正摆在茶几上。俩兄弟邀请的人一个都没赴约,反而等来了沉着脸的高启强。 唐小虎低头认错,乖巧听训。 “小虎,我有很长时间没管过你了,也许是我对你的期望太大了。” 高启强叹了口气,神情莫测:“最近风头紧,我亲自接手,你们要管好手下人。” 他的语气很重,俩兄弟连连点头,言听计从。 垂眼低头时,唐小虎突然明白了瑶瑶的心情。 他作为他忠诚的小弟,尚且如此难过,她对高家来说只是一个外人,这些年的光鲜背后,只会比他更加煎熬痛苦。 他心疼他的小姑娘,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然而接下来的每件事如同一个又一个圈套,构成一道环环相扣的锁链,凶狠地缠住了他的脖颈,让他离她越来越远。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城市黑沉的天空暴雨如骤。 唐小虎洗完澡,赤着精壮的上身坐到客厅里,拿了一罐啤酒。短短几天,他麦色肌肤上的伤痕又添了几道,刚脱痂长好的粉色新rou暗示着伤的深度。 他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惫懒地躺在沙发上,给瑶瑶发了句晚安,灯都来不及关,就想沉沉睡去。 然而门突然被敲响,黄瑶婉转的声音响起:“虎叔,开门。” 13.愿 唐小虎陡然绷紧的神经在看到黄瑶的瞬间放松下来。 “瑶瑶,怎么突然过来了?”他把她迎进门,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为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黄瑶苍白地笑:“想虎叔了呗。” 外面狂风暴雨,她虽然带了伞,还是难免被雨打湿了衣摆裤腿,身上湿漉漉的散着潮气。她把格子西装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衬衫,纤稠有度的身体带着几分刻意的诱惑。 唐小虎觉得她今天的情绪不对劲,把人拉到面前,仔细地盯着她苍白的脸看,用拇指抚摸她颤抖的嘴唇:“瑶瑶,你瘦了好多。” 他眉头紧皱:“公司那帮人欺负你了?” 她摇头,眼尖地看到他身上新添的疤,冰凉的指尖抚上,满眼心疼:“虎叔,你想我吗?” 唐小虎一愣:“当然。”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在外的每一刻,看不到她的每一天,他都钻心蚀骨地想她。 他甚至想抛下这堆烂摊子不管,直截了当地与她私奔,寻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化作陌生城市一对逃亡的魂。 但是不行,他的瑶瑶不该跟着他过苦日子。 不可否认的是,他最近在不着痕迹地躲她。事到临头,他悲哀地发现,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给不了她未来。 黄瑶不知道她向来傻乎乎的虎叔在顷刻之间想了这么多,只固执地伸手捧着他的脸,温柔地吻他唇角的疤:“虎叔,抱我。” 唐小虎老脸一红,将她拥入怀中,炽热的怀抱温暖着她被雨水淋湿的身体:“好端端的撒什么娇?” 黄瑶抬起头,眉眼弯弯:“不是这个抱。” 男人虎躯一震,眼睛瞪得溜圆,显得有些呆傻:“瑶瑶,不合适。” 他生怕她误会,挠了挠头:“不是你以前说的那个不合适,是时间不合适。” 天色暗沉,大雨滂沱,他还发愁等会如何送她回家,怎么可能在这多事之秋强留她过夜:“强哥会担心你。” 黄瑶扯了扯唇,不想和他废话,抱着他的脖子踮脚亲他的嘴唇,像一只落水的小猫舔吻他,寻找唇齿间散发的热意,攀附健硕的身躯。 男人的呼吸一滞。 他拒绝不了她难得的大胆和主动。 他将她打横抱起,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将她娇小玲珑的身躯缓缓浸入清澈的水中。 温暖的水包裹她冰凉的身躯,他蹲下身,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垂眸温柔而细致地为她盥洗。 黄瑶突然很想哭。 他的眼瞳灼热,如点燃了圣火,复活的基督在显扬他圣伤的光耀:光在黑暗中照耀,黑暗决不能胜过他。 他是为她举行圣洗仪式的司铎,试图用他温柔而火热的手掌捧起清澈的泉水,荡涤她晦涩的灵魂,消除她的罪罚,赋予她恩宠与神印。 可是明明他也已经满身罪孽,蜜色肌理如神明亲手雕琢,一道道伤痕是他受难的证据,构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他,却想着献祭他的灵魂来成就她的涅槃。 唐小虎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是他能感觉到这次的哭不一样了,她的情绪是热切的、激动的,灵魂随他起舞,rou身助他安眠。 他为她穿上衣柜里唯一一件雪白崭新的衬衫,亲手剪下吊牌。 她洁白如玉的腿纤细笔直,衬衫半透明的下摆轻晃,缓缓踏入罪人的忏悔室,如同圣女身着白裙照拂信徒,给予他浑噩生活中唯一的光明。 在这一刻,唐小虎脑海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为什么我要为了高启强卖命,而不是为了瑶瑶? 她是他几十年如一日麻木生活里唯一的变数,她将逃离炼狱的理由交出,将纯净无瑕的双目奉献,救赎他堕落的灵魂。 如果连瑶瑶都不能保护,那他这么多年浑浑噩噩地替人卖命,到底得到了什么? 明明他是掌控着高启强命脉的人,顷刻间便能置他于死地,为什么站在上位处保护瑶瑶的人不能是他? 哪怕殊途同归,终究不过一死,他何必忍气吞声,做他人的卒子,到头来连瑶瑶也要葬身鱼腹? 黄瑶明显感觉到身上人的情绪变了。 他刚才的温柔仿佛只是个幻象,随着欲念的疯涨剥落,露出血腥残酷的内里,夹杂着自毁的绝望和自由的希望。 沉重的杵捣弄石臼中蒸腾着热气的香软年糕;圆润的刮刀抹开细腻蛋糕上艳色的奶油霜花;渴水的钻深入松软的土地引出清澈的井水。 他紧紧盯着她沉溺的眉眼,细碎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眼角,唇边,颈间。 他爱她,至死方休。 窗外大雨滂沱,室内细雨如梭。 一旁两人的手机不断发出嗡鸣,几十个未接来电如疾风骤雨,然而他们都像暗海浮礁上的灯塔,末日黄昏的野花,无暇顾及,无心接听。 此时此刻,人间与他们无关。 两抹游魂追逐着彻夜的狂欢,两颗心脏游离在旷野的平原。 雨声渐息。 爱如末雨危急。 唐小虎睁眼时,身侧无人。 黄瑶不告而别,回到高家,看到坐在楼梯上阴沉着脸色的养父。 “瑶瑶,你去哪了?” 她吓得一抖,张皇无措:“爸,我……我在虎叔家……” 高启强皱眉,镜片遮挡下的双眼满是狠厉:“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彻夜未归,和你虎叔做什么去了?” 两行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她的刘海被冷汗濡湿,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衣服:“爸,我什么也没做……” 她哭起来,神色凄楚,颇为可怜:“最近集团里事情好多,没有一个人陪我,我就想找虎叔说说话……请教一下公司的事情……” 她的眼眶通红,看起来怯懦胆小:“昨天雨实在太大了,我给您发了信息,但是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虎,虎叔没叫醒我……” 蒙混过关。 高启强近来焦头烂额,并不打算逼迫她,只对她说:“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出门。” 黄瑶站在寺院门口,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信徒,只觉得跪在蒲团上奉香的高启强格外可笑。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吧。 他谁都不在乎。 他只信他自己。 “瑶瑶,你许了什么愿?”高启兰看她认真地叩首跪拜,满脸好奇。 她甜笑着摇头,临走前看了一眼佛祖金身,垂眸离开。 若有幸得您垂怜,愿大仇得报,爱人平安。 14.共死 若不幸…… 同生共死。 她知道危险在逼近,但没想到这么近。 福禄茶楼的食物香气笼罩,一对衣着普通的夫妻突然掏出利刃刺向高家人,血液涌出,那瞬间的震撼与惊悚,是黄瑶从未经历过的。 她手脚冰凉,哆嗦着手拿出手机,第一反应就是打给虎叔求救。 “虎叔!有人要杀我爸!” 唐小虎赶到时,她正坐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怯懦地拘着手,头发散乱,惊魂未定。 他恭敬地在高启强面前蹲下身询问情况,高大的身影呈现出臣服的姿态,余光却紧紧锁在她身上。 她还好吗?有受伤吗? 他从未比现在更想拥抱她,但他忍住了。 还不行。 直到她开口,他才终于能看向她。 他眼眸中闪出炽烈与关切,沉在墨黑的瞳里,直直地笼罩她。 但热切的目光无法穿透深沉的阴霾,他蹲在她面前,不过一臂之隔,却如同隔了千沟万壑,无法拥抱,无法触摸。 快了,他想。 黄瑶看到他眼里的悲伤和眷恋,不由感到心慌。这种心慌就像她十二岁在香港时,得知父亲死讯那天一样。 “虎叔……”她喃喃出声,虚妄地抽动指尖,想扼住他抽离的手掌。 唐小虎冲她笑了笑,虎牙憨厚,起身离开。 瑶瑶,如果这就是你要的,我给你。这条烂命从肮脏的泥地里破土,他无法决定为谁而生,总能决定为谁而死。 他开始冷着她。 他决意要为她赴死。 公司楼下咖啡厅里,黄瑶穿着浅灰色西装,纤细的手指端着一杯咖啡,缓缓抿入口腔。 好苦。 她的眉头皱了又松,脸上扬起一抹苦笑。 她垂眸,又仰起头,眼中含着泪花,委屈地包在眼眶里,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摩挲杯缘。 她已经多少天没看到虎叔了? 他被高启强派去找失踪的高启兰和高晓晨,殊不知他们就是被她引开的。 福禄茶楼的那两个杀手,是高启强自导自演的苦rou计。 她又想起那天在佛祖金身下跪拜的高启强。 连亲人都能拿来利用的人,佛祖会渡他吗? 她不信。 这局赢的人一定是她。 高启强的对家蒋天留下的杀手过山峰已被她引向此地,很快高启强也会过来。 她想亲眼看到他死,然后再赴地狱。 证据准备就绪,只等尘埃落定,便会以唐小虎的名义寄向警局。 虎叔,如果你能因为这些证据,从轻量刑就好了。 她的泪自眼角落下,吸了吸鼻子,抹掉泪水,啜了一口咖啡。 我会吞下自己种的苦果,以余生换他免于死罪,在地狱中缅怀我的爱人。 突然,手机震颤,是虎叔。 “瑶瑶,”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夹杂着凌乱而模糊的呼喊,好似身处闹市,“我好想你。” 黄瑶听出了他言语间的绝望,心慌地站起身:“虎叔!你在哪!” 唐小虎愣了愣,哑然失笑:“担心什么。” 他看了眼身边燃起的大火,声音醇厚亲昵,温柔而残忍地对黄瑶道:“瑶瑶,我爱你。” 心越来越慌,黄瑶的泪水夺眶而出,迅速跑向车库,不假思索地开车:“虎叔!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嘟……嘟……嘟……” 忙音响起,黄瑶慌乱无措。 再打电话,却已关机。 她慌了神,漫无目的地驱车飞驰,拼命地搜索唐小虎可能遇到危险的地方。 突然,她脑海灵光一闪,拨通了一个电话。 杀手过山峰受蒋天遗命要杀光高家,她向他提供了高启强的信息——难道刚巧虎叔找到高启兰和高晓晨的时候,过山峰也在那里? 那虎叔…… 电话铃声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午夜梦回时的梦魇。 是她……是她亲手将刀刺进了他的身体吗? “什么事?”电话接通,阴冷如毒蛇的嘶哑男声响起。 “过山峰,你去找高启强了吗?”黄瑶格外冷静,一边与过山峰周旋,一边在高启兰和高晓晨可能躲藏的地方寻找。 虎叔身边有呼喊声,一定是慌乱的人群。 “放心,小姑娘,我已经到楼下了,”过山峰笑了,嗓音嘶哑,“他还想放火烧死我,我弄死他!” 放火? 黄瑶精神一振,急切道:“放火?怎么回事,不会出岔子吧?” “他故意放消息说他儿子和meimei在旧厂街,找了人埋伏我,”过山峰那头传来警笛声,他明显一愣,“有警察?” 然而黄瑶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小贱人阴我!”过山峰咬牙切齿,啐了一口,目光搜寻到高启强的身影,锐利如毒蛇吐信,悄然接近。 黄瑶果然在旧厂街发现了浓烟滚滚,地点刚好是唐家兄弟以前住的屋子,房门紧闭。 消防员还没来,应该是刚烧起来不久。 她心里满是焦虑,来不及循规蹈矩,大吼道:“让开!!!” 围观路人见一辆柠檬黄的跑车横冲直撞,破门而入,纷纷作鸟兽散。 看到虎叔躺在地上的一瞬间,黄瑶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全身都是伤,血流了一地,手上紧紧抓着手机,被火烧尽氧气,像是有人恶意把他困在这个地方,将他活活烧死。 他双眼紧闭,脸上尤有笑意,仿佛濒死前看到了她,喊她:瑶瑶。 她颤抖着蹲下身拥抱他,然而惯常温暖的怀抱已经冰凉,她满脸泪水,沉默着蹭他的脸颊,舔舐他唇角的疤,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她爱人的余温。 高启强……一定是高启强设的圈套…… 警笛由远及近,她双目赤红,拼命地把人拖上车。 爱人失去灵魂的躯体沉重得像一块巨大的冰,冻住了她濒死的心。 警笛轰鸣,黄瑶抿着唇,迅速挂挡倒车,柠檬黄的跑车在灰黑色的公路上穿梭,后面跟着一队警车。 “虎叔……虎叔……”她满眼泪水,呼唤着她爱人的名字,乞求上天的垂怜。 但是她绝望地发现,她的爱人再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不会咧嘴喊她“瑶瑶”,不会露出憨傻的笑,宠溺地注视她。 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黄瑶泣不成声,走投无路,跑车不管不顾地冲上崎岖的山路,最终在悬崖边停下。 警车不会放过她。 “黄瑶!不要再往前开了!”是幼时指引过她的安欣警官。 她轻笑,看着后视镜里的身影,声音婉转:“安叔叔,高启强和过山峰抓住了吗?” 她威胁般地轻踩油门,跑车的轮胎即将陷落。 安欣紧抿着唇:“孩子!回来!别做傻事!” “你抓住他们了吗?”她失控地大喊,手紧紧攥着虎叔冰凉的大手。 “抓住了!”安欣紧张道,“你不要做傻事!你还有机会……” 黄瑶绝望地与虎叔的尸体十指相扣,喃喃自语:“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的虎叔永远地死了。 安欣没听清,刚想再问,却见那辆柠檬黄的跑车毅然决然地冲下悬崖,在空中划出一抹凄艳的弧线,如飞蛾扑火,冲向黄昏的太阳。 失重感笼罩,她倾身吻他,舌尖强硬地探入紧闭的唇,撬开咬死的牙关。 虎叔…… 火热与冰冷纠缠。 同生共死,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