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书屋 - 言情小说 - 穿越之虚实金瓶在线阅读 - 秋山

秋山

    敘師睡這床也覺得不太安穩,一夜連做了好幾個夢。一會兒是她導師批評她:你這論文太過主觀。西門慶不是這樣兒人。應該??一會兒是醉了酒的高峯頤在她房裡砸東西喊罵,要殺要打的。兩頭的記憶交雜起來叫敘師睡得格外割裂,最終在片霧濛濛的薄明中睜眼了。

    敘師撩開床帳,只見地上青石微露,窗上楓影搖曳。迎著間或兩三聲鷓鴣叫,敘師在這片濃濃秋意中歇了歇心情。被鳥叫聲撩的起興,又睡不著,索性起身來。敘師喜歡秋天,尤其是這北方秋色實在清爽,便撿了件厚些的外衣欲出去走走。丹橘睡在紗櫥裡,聽動靜要下床來伺候,敘師教她打熱水來洗了臉上了薄妝。

    門外果然好景,一棵楓樹染了幾揪紅,卻有的也被風刮下來了。看來卞憐兒頗喜歡花草之類,門前擺了不少。幾盆秋菊打了大朵,開得正好,蟹爪騰騰,分外威武。

    逛了院裏還不夠,敘師又從後門撿了條小道出去,這麼早上想必沒什麼人。此處是從前是高峯頤的二夫人半個花園,有小亭假山。自她死後就鎖了大門,高峯頤搬去碧風池一側新修的別館住了。如今房塌草生,鼠獐竄行,頗有些淒涼意味。現下不多人來,石階上零星幾條野草顯得有些蕭條。敘師正在晨露裡看梁上剝落的畫兒時,卻看到不遠處亭子欄杆上坐了一人。月白的內衫,白絞紗外衣,青頭巾,自然府上唯一的男眷高峯頤了。

    看來他醒了酒,不然出來這晨練做甚。敘師不慾驚動他,因自己並未仔細梳頭,於禮不合。哪知高峯頤似後背能視物,秋風吹得他袖子鼓起,一回頭便隔著柱子叫道:「嫂嫂起得早,倒像專來尋我的。」

    遠看那張得理不饒人的臉,配上這身冷色衣服,更教人不願靠近。可敘師眼下也就他能指望,總不能掉頭就走。

    昨夜她和高峯頤飯吃得甚是和諧,後半桌高峯頤直吃得不言語,品摸這素來礙眼又逆來順受的嫂嫂中了什麼魔障。難不成他真嫂被母狐狸吃了,這是它幻作的?雲聰兒早做好了倆人吵鬧的準備卻沒聽來動靜,直攔著羅惠探情況。

    聽羅惠講,倆人見面不紅臉還是頭次。別說在一個桌上吃飯,簡直是高府奇景,老天開眼。敘師在床上又翻來覆去品不出個意思:先前高峯頤不打發她出去大概是有員外家的親戚關係在,另一個就是敘師的自我猜測了——高峯頤把從小攢的怨氣,一壁全發洩到卞憐兒身上去了。不過儘管如此,敘師也並不想出去。好歹自己清楚這小叔子性格,一旦出了外頭保不齊遇什麼豺狼虎豹,她可不願去想。如今有這富貴尼姑生活,庭院廣闊,吃用不缺,又有個智商不高、卻長得不錯的小叔子作陪,豈不快活?

    眼下敘師唯一要做的,只是修復修復二人關係,若有好的,讓高峯頤改改性兒也是功德一件。

    高峯頤不喝酒便罷,還能說兩句話。見他嫂只披了件鼠毛錦襖,雲髻懶挽,一壁款款從那柱子後挪出。尋常她哪裡愛走動?高峯頤睜大了眼,看她不語。

    半晌還是敘師先開了口:「叔叔醒酒了?」

    高峯頤回頭去並不理她,只留下個後背:「你怎的穿這樣便出來院門兒?想必是伺候的人有不周到。再打發一個才好。」

    敘師品他言語間略有狠意,大早上就沒個好氣,尋思恐怕高峯頤平時就是以罵人與恐嚇作為開場白的,答道:「我出來自不幹旁的人事兒,你這會兒來這裡坐著,倒教我擔心。」

    原來這高峯頤雖是個走馬紈絝,近幾年一個人支撐家業也不易,十天裡八天都黑天時起,下地去和兩個驄兒看帳本開舖,清點庫存的。這設定倒是叫敘師覺得眼熟,這不活脫一個西門慶嘛?可惜高峯頤是想不開,男子漢老爺們兒家的,對一塊心病丟不開手,有些女氣。論享受生活,高峯頤可和一串老婆的大官人比差遠了。

    他今天家來的早,回來撿了個自靜處坐著,兩個人倒是心想一處去。

    高峯頤那雙能剜了人心rou的眼睛瞥她一眼,敘師已坐到離他不遠處去:「你這嘴。」嘴角卻是半帶笑容。

    敘師也一壁笑一壁看園子,假山上倒是好風景,只是雜草太多,久無人周正。不成個樣。他不願娶親,這人家只是凋敝起來,甚麼時候為他說個親事,娘們升灶起鍋,每日熱氣騰騰,弄個正經人家才是。敘師倒沒想現在便上哪裡說親去,只旁敲側擊道:「小叔平時常來這?要是喜歡,怎不教人修修草去,弄得和前院一般好,待著也舒服。」

    高峯頤小孩似的只看風景不言語,半晌才道:「好好的,弄它做甚麼?倒是你,又不曾來過,怎的今天曉得我在,就特進來看?」

    敘師臉上的笑不減半分,甜甜道:「自古講風水,家中弄個這樣的院子於你財運男女運都不好。更新迭代乃萬古之常理,舊的理當收拾了,乾乾淨淨生活不好?」

    高峯頤冷笑一聲,眼睛看上敘師的臉:「嫂嫂或說得有理,敢情要不是這院子,怎的家中有太歲在見天和我哭鬧。你怎知道我男女運不好的?那街上的粉頭哪個不願被我包了去,哪個包的我不捨得下銀子給她們買頭面衣裳。」

    敘師被他盯得一恍神,黑眉黑目煞紋,兼眼帶血絲,別說有這園子了,就是高峯頤這一臉凶相哪個女孩也不好給他說親的。況又是遠近馳名的浮浪子弟——罷了罷了,就算降低身分,只要娶個安分不生事的來就好。要是像金瓶的潘金蓮或是紅樓夢的秋桐那般貨色的,這高家本來就薄底兒的基業更要被抖落沒,自己也沒個安生日子好過。卞憐兒估摸在山東沒什麼人際關係網,等下次去問問幹娘員外夫人看看可有好人家的女兒,從員外那裡給高峯頤說一個好。敘師能做的也就給他做做思想疏導工作,早日促他成家立業才是。

    「敢情銀子都流到粉頭那裡去了,不如小叔和我重換個營生,開花樓好了。按你在那行業的貢獻,不進銀子豈不虧了。」敘師笑個不住,把高峯頤臉上說得又多了分和顏悅色,「粉頭算甚麼男女運?我往後不再哭了,願換個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和你說親。」

    高峯頤想都沒想就接話,看來這事在高府一向是熱門話題:「我不願再娶,便是那宮裡頭的貴妃和我說親也一樣兒。」

    好個狂妄的脾氣。敘師也接話:「你娶來不必管她的,叫她和我作伴可好?我一個人怪悶的,找個女孩兒和我管事安排飯菜豈不好?要不尋常百事也沒個女孩兒商量的,你一個男子漢家,都顧了豈不累。」

    高峯頤眼見堵不上敘師的嘴,他也聽出來敘師是暗示他娶親的。可敘師往前從未對此事過問過,這女人向來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府中大小事都是高峯頤一人拿主意,或再問自己別處的長輩的,女人家的事都是羅惠cao持。羅惠雖十分精明能幹,可終歸只是個丫頭,脾氣也有些小氣在裡面,上不得檯面的。

    他從前老嫌敘師分明是個寡婦,卻一派小女孩心性,不是哭就是鬧的,平白給他添吵鬧。可從員外宅上回來,不知是不是她幹娘給灌了甚麼黃湯,竟這般懂事會說話起來,言語之間一股要把高峯頤當小兒照顧的意思。既然她想出來走動了,那府裡也確實合該歸她管管。只是娶親一節,高峯頤非想要個鍾意的人在身邊,要不他難保不會再做出先前的事兒來。

    高峯頤只要堵她的嘴,往敘師這壁靠了靠,那臉離她左不過一二分,氣息都能勻在她臉上:「若是娶來再不顧她,好好的女孩家來守活寡算什麼張致。怎的你最近不是急著喊我給你找個年紀大一些的丫頭使喚,就是要我娶個夫人來陪你玩,嫂嫂就有這般寂寞?那我少去舖頭,多陪陪你可好?」

    敘師從前有過幾個男友卻都十分平淡,久了她乾脆一個人過完了大學四年,對男人的手段清楚極了。沒少嚼香茶餅的高峯頤口氣還算清新,要真碰個不愛刷牙的古代公子,可真算個下頭。被高峯頤的手段弄得怪不好意思的敘師簡直想啐在他身上,怎的這男人不是對女人恨極就是yin極,不當人是長輩或朋友的?不過卞憐兒所在這朝代,男人對女人還能怎的。

    敘師乾脆假扮柔弱女孩到底,只轉頭妖嬈道:「看我不找個厲害的女人來治你這太歲。」

    高峯頤暗覺得吃驚了些,這要是從前卞憐兒早給他嚇跑了,還能接上話的?他本無意和自己這個情緒不穩定的嫂嫂有什麼瓜葛,可現下那就一個臉上飛紅雲的青春婦女,心情要是還再平淡,還算男人麼?這女人可真是好手段,萬一撩得他興起,她又有她幹娘撐腰,傳出去不就是他不守人倫,豬狗不如了嘛?

    吃了一癟的高峯頤只能暫退,撂下句話兒來:「昨兒我和大爺吃飯,大爺說下月他去清河縣的,要帶我引薦西門大官人做筆生意的,往後也好在他門下走動。我昨兒吃醉了酒,忘了這一節。你去也是不去?」

    西門大官人?

    敘師直楞在原地,再說不出話來。